第二十五章 噩梦枕头 (第2/2页)
家里的灯次第亮起,佣人惊慌地穿着睡衣走出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和担忧。阮奕菲也从房间里冲了出来,满脸尴尬和神情狼狈,脸色煞白。
司徒尚齐不知道当时是没有醒着还是半醒着,当场惨叫一声,从床上弹起,撞翻了床头柜,台灯碎裂,发出一阵刺耳的响声。被响声震醒后,他缩在墙角,抱着头,整夜不敢再合眼。
他的精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塌下去。眼窝深陷,颧骨突出,头发变得干枯油腻。白天在公司,他变得疑神疑鬼,开会时会把文件夹猛地摔在桌上,咆哮着指责下属用数字诅咒他。他会突然对着空气喃喃自语,或者毫无征兆地陷入呆滞。办公室里开始弥漫起一股浓烈的酒气,他用酒精对抗恐惧,却只让自己更加混乱。
家里也不再安宁。他变得极度易怒,一点细微的声响都能让他暴跳如雷。摔碎古董花瓶,掀翻餐厅的桌子,对着佣人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别墅里人人自危,连空气都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阮奕菲试图安抚,端去安神的参茶,却被他连杯带盘扫到地上,滚烫的茶水溅了她一身。
“是你!是不是你!”他赤红着眼睛,死死攥住阮奕菲纤细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当初是不是你在她面前说了什么,她怎么会去死呢?她怎么就那么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呢?”
阮奕菲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咬紧嘴唇,一声不吭。
直到司徒尚齐发泄完,踉跄着被闻讯赶来的管家扶回房间,他才慢慢走过去,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碎瓷片。
第七夜。
没有预兆的尖叫,也没有疯狂的破坏。只有一种死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安静,从主卧方向弥漫开来。
阮奕菲被管家惊慌地叫醒。他们推开主卧的门,一股混杂着酒气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气味扑面而来。
房间里一片狼藉,衣物、文件、破碎的物品扔得到处都是。司徒尚齐没有在床上。他蜷缩在房间最阴暗的角落,那个巨大的落地窗帘的阴影里。他穿着皱巴巴的丝绸睡衣,头发蓬乱如草,浑身抖个不停。曾经锐利精明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和崩溃,像两只被掏空的洞。
听到脚步声,他猛地抬起头,看到站在门口的阮奕菲和丁胜。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瞬间失去所有血色。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角落里爬了出来,昂贵的睡衣摩擦着地面,沾满灰尘。
“汪馨……”他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哭腔,匍匐着向前,试图去够阮奕菲的裙角,“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阮奕菲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司徒尚齐已经产生精神幻觉了,他把自己当成了大学里那个汪馨,她曾经是这段关系里三角恋的一员,她的父亲是司徒尚齐的导师,她以为司徒尚齐一定会为着自己的表白而作出选择,可没想到,司徒尚齐的犹豫,优柔寡断,酿成了一个多年前无可挽回的错误。
司徒尚齐扑了个空,身体失去平衡,额头重重磕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抬起涕泪横流的脸,眼神涣散,语无伦次地哀求:
“我不该……不该……不该……不该那样对你……”提到这个名字时,他猛地打了个寒颤,惊恐地环顾四周,仿佛那个女人会随时从哪个角落里再次爬出来。
“放过我……求求你……只要别再让我做梦了……别再让我看见……”他蜷缩起身体,像个被吓破胆的孩子,呜呜地哭了起来,“我错了,……原谅我……”
阮奕菲低头看着他。这个被逼入绝境的男人,此刻像一摊烂泥般瘫在地上,尊严尽失,精神涣散。她的眼神复杂地变幻着,有刹那的怨恨,有积压的悔恨,有一丝可悲,最终,都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
她没有说话,只是绕过地上崩溃的男人,一步步走到那张巨大的床边。藏青色的噩梦枕静静地躺在凌乱的床铺中央,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