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李艺率,抱抱我 (第2/2页)
她正想绞尽脑汁地想些溢美的词汇,一直站在身边充当木头人的凯尔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口,又偷偷打量了一眼同为木头人的权至龙。
权至龙:“…………”
索菲亚简直是想为学弟牵线搭桥的态度摆在了明面上,然而李艺率只当这是公事公办的交流。
虽然同行之间避免不了竞争,但古典乐圈里也不乏许多互相欣赏和成就的佳话,因此她倒也没多推辞,只是态度随意地点了点头。
看着两位年轻姑娘低着头摆弄手机按键,两个男孩悄悄交换了眼神:“…………”
这没什么的,正常的社交礼仪而已。
他也有和个别女练习生交换联系方式啊!只是交朋友而已,这很正常嘛!
权至龙这样想着,嘴里却像是被塞了一颗未成熟的青梅,酸涩的汁液从他齿间渗出,蔓延开来。
真叫人生气!
明明今天很愉快的,怎么临到结束的关卡反倒让他碰上这种事!
看着挨在一起的两个姑娘,权至龙只觉得手机屏幕上的蓝光也显得格外刺眼了起来。
好不容易挨到了两方分别,权至龙接到了临别时凯尔有些同情的目光,只觉得嘴里愈发酸得发苦。
然而罪魁祸首抿着热可可仍是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纸杯边缘的褶皱,闷闷哼了一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李艺率:“…………”
她侧头看了他一眼,暖棕色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又怎么了啊我的大小姐??
*
两人沿着查尔斯河畔慢慢走向朗费罗桥。
夜幕低垂,波士顿的天际线在河对岸铺陈开来,摩天大楼的灯火倒映在漆黑的水面上,随着微波轻轻晃动、破碎,又重组,像一条流淌着的星河。
晚风带着河水的微凉气息拂过,权至龙看着走在他身前半步的李艺率。
桥灯柔和的光线勾勒出她的侧影,夜风吹散她鬓边的碎发,而他的心像是被这夜晚的风吹得鼓胀又酸涩,紧密的惆怅和焦躁再次翻涌上来,几乎要冲破喉咙。
这段时间如同过山车一样的情绪起伏终于因为一次短暂的交汇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而他也终于忍不住,快走两步与她并肩,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带着连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紧绷:
“艺率呀……”
“嗯?”李艺率转过头,那对暖棕色的深湖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亮,又柔软又遥远地望向他。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终于借助夜风带来的勇气,问出了那个久久盘旋的、既幼稚,又至关重要的问题:
“我……一直会是你最好的朋友,对吧?”
他顿了顿,视线有些慌乱地扫过河面的灯火,又像是怕听到否定的答案般,
急急地、甚至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酸意补充道,“就算等我回韩国以后我们的距离变得遥远,就算……我不像别人那样和你有共同语言……”
他的话没有说完。
李艺率:“?”
李艺率:“哪个别人?”
权至龙:“…………”
她眼睛里的疑惑那样真切,直白到让权至龙都有些无语。
权至龙:“就是刚刚和你交换联系方式的……那位‘学弟’。”
李艺率:“……就非得藏着一半说话吗?!”
她照例对权至龙这样若即若离的谈话方式进行一通批判,随后又理直气壮道:“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同行都是冤家!”
权至龙:“…………”
啊?不是恋人吗?
他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古典乐圈中的独立器乐专业,诸如钢琴这样绝对的C位器乐,和演艺圈的属性不同,鲜少会有合作的机会。
不同于演艺圈里比比皆是的同行恋情,在竞争比较和专业上更加针锋相对的古典乐圈,鲜少会有两位实力旗鼓相当的演奏者因为同行身份成为恋人。
可这样的回答显然不能拽住那颗摇摆的心。
权至龙想了一会,接着又有些期期艾艾地问道:“那……不是同行呢?还会成为朋友吗?”
这实在是盘旋在他心头许久的疑问。
他真的可以一直拥有她吗?甚至……如果最初不是因为鬼使神差答应了做李艺率的“仆人”,他们还会像现在这样要好吗?
他到底该怎么样才能长久地拥有她?
又该怎么样努力克制住心里的喜欢才能假装若无其事的站在朋友的位置上?
夜风轻轻吹拂着河面,撩动着权至龙的情绪。
闻言,李艺率的目光从被灯光点亮的桥廊上拉回,眉头轻轻蹙起,眼里闪过更深的疑惑:
“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我已经有朋友了啊。”
风声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
她这样不假思索的回答叫权至龙阴暗滋生的情绪瞬间萎顿了下去,可紧接着,一种更深沉的情绪后知后觉地翻涌上来,冰冷地漫过了他的心脏。
他做了什么……
他之前都做了什么啊……
权至龙看着她澄澈分明的眼睛,只感到一阵没由来的自厌。
李艺率的观念是一个闭合自洽的圆。
她那样慷慨地将他接纳包容,可他却……一边贪婪地汲取圈内的温暖,一边又恐惧着被推出圈外,用尽一切伤害她的方式预演失去。
甚至……甚至试图主动靠近另一个人,来填补他作茧自缚而产生的空洞。
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怀着那些曲折阴暗的念头,卑劣地测量着,计算着,恐惧着,想着如何撤退,如何自保,甚至……如何“替代”。
啊,他真的很差劲啊。
强烈的对比让他无地自容。
比起她毫无防备的清澈,权至龙只觉得自己的那些心思龌龊得无处遁形。
他的眼睛发涩。
仓皇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甲掐进掌心,过了很久才发出了干涩的声音:
“艺率啊,抱抱我吧。”
声音里的颤抖叫李艺率愣了片刻。
他看向她,不知怎的,让她觉得眼前是一只淋湿受冻的小动物在哀鸣。
他说:“李艺率,抱抱我。”
她沉默地注视着他,尽管充满疑问,还是上前一步,伸出手臂环住了那个看上去快要碎掉的人。
她的拥抱很轻,却让他的身体猛地一僵。
随即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额头小心翼翼地抵在她的肩头,过了片刻后像是终于察觉到这怀抱的重量,放任身体几乎是瘫软在这个拥抱里。
“这是突然怎么了?”
她轻轻地问道。
他没有说话,只是徒劳地攥紧她衣摆的一角,指节泛出青白色。
“再抱紧一点好不好?”
过了很久,风中传来有些破碎的声音。
“?”
穿过权至龙肋下的手默默收紧了些。
“再紧一点。”
“还要多紧啊?”
“要像如果你放手的话我就会掉出这个世界那样紧。”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发生啊?!”
“你抱着我的话就不会。”
耳边的呼吸滚烫,李艺率又使出了些气力,像要把他嵌进身体,融入皮肉里一样贴住了他。
李艺率:“这样够了吗?”
“嗯。”
过了很久,李艺率听到了带着哽咽的声音破碎地溢出了他的喉咙:
“对不起,我真的……做了很过分的事情。”
李艺率:“…………”
她听着权至龙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断断续续的,像是微弱的光扎透缝隙,又像细雪落下,轻的几乎听不见。
权至龙:“我、我……前段时间认识了新的朋友。”
闻言,李艺率终于破功一样颤抖着笑了出来:
“我还以为是什么夸张的事情呢!”
她一边笑着,一边抬手在他颈后拍了拍:“我一直都知道你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好朋友啊!”
说着,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少见的温柔,像是在刻意安抚他的情绪宽慰道:
“有的人会觉得社交很麻烦,但也有些人会认为社交是一种轻松愉快的事情,这都没有什么问题啊。我又没有小气到规定你必须只能有我一个好朋友。”
她笑着颤抖的姿态通过紧紧相拥的身体一直抵达他的肋骨,一下一下撞击着他脆弱的胸膛。
不是的。
我做的坏事远比你想象得还要过分上许多许多。
权至龙将脸埋在她的肩上,听着她无知无觉的声音,只觉得心里更难过了。
他闭上眼睛,眼角湿润地感受着这份几乎将他灼伤的宽容。
自厌的情绪依旧汹涌,却在她的怀抱里失去了尖锐的棱角,化作沉甸甸的酸楚,堵在他的胸口。
你不该给我爱的。
权至龙格外脆弱地这样想到。
你怎么能不爱我呢?
*
这天夜的尽头,他们沿着查尔斯河畔走在一片静谧到近乎静止的时间里。
他们走得很慢,感受风裹着潮湿的气息涌来,仿佛要把这一刻的寂静和温度刻进彼此的记忆里。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权至龙忽然问道:
“我之前……听哥说起过,我是你的第一个朋友,对吗?”
这个哥指的是李艺率的哥哥李叡承。
闻言,她沉思片刻,随即又点点头道:“应该算是吧。”
权至龙:“……什么叫算是啊。”
李艺率:“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以前有一个玩伴。”
如同触摸到了一些很久远的记忆,李艺率的眼睛落在了湖面跳跃的那片碎金上,过了许久才开口道:
“那是一个很讨厌的家伙,说实话小时候经常欺负我呢!”
“真的假的?!”权至龙实在想不到像李艺率这样可爱的家伙还有被人欺负的经历。大概是出于某种微妙的心理,他的声音格外愤愤不平:“那他现在人呢?”
“啊,大概是终于忍受不了了,毕竟我也是个坏家伙嘛。”
她轻笑一声,悠悠地发出了权至龙听不真切的叹息,“所以后来他就把我丢下了。”
权至龙:“…………”
什么叫忍受啊?这种形容也太过分了吧!
李艺率现在这样轻描淡写的模样叫权至龙莫名感到心口发紧。
真奇怪。
明明她是笑着的模样,可那双凝视着湖水的眼睛却仿佛会在下一秒溢出多余的泪来。
他甚至不喜欢她这样长久地注视着同一个地方的模样。
这样想着,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腕,迎着水边潮湿的风,终于挽回了和她的目光交汇——
权至龙直视着那双平静的深湖,忽然开口道:
“我不会丢下你的。”
李艺率:“什么?”
“我说,”权至龙深吸一口气,直直地望向那张被风氤氲得微微泛红,在他眼中格外孩子气的脸庞,郑重地、一字一句地说到:
“我说,我不会像那个人一样,丢下你的。”
闻言,李艺率忽然笑开了。
城市的灯火在她身后染上一层淡金色,夜风吹起她鬓边的碎发,又将她的轮廓温柔地晕开。
远处模糊的车流声、偶尔的船笛声被距离和风声一一柔和,成了此刻静谧背景里的低沉吟唱,那双暖棕色的眼睛在这样的夜色中显得这样澄澈清亮。
他看见那双眼睛落在他身上,带着让人心颤的笑意。
他看见她轻轻眨了眨眼睛,像是要将他刻进瞳孔深处那样认真。
他看见她开口了,声音轻得仿佛害怕惊扰了夜色。
真敢说啊你,明明只是区区小权。
他看见那瓣娇俏的嘴唇轻启,吐出让他目眩神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