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邪恶猫奴 (第2/2页)
但也恰恰是这样听上去沉重的故事,却在此刻更具备现实警示意义。
终于将白姨母来到她家前的经历说完,李艺率拧开塑料瓶喝了一大口红茶,这才冲着徐善雅宽慰道,“所以就算你以后想和那个人结婚也没关系的,毕竟二十年时间一眨眼就会过去了。”
徐善雅:“…………”
权至龙:“………………”
说真的,你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种话几乎是跟诅咒没什么区别了吧!
*
这一天最后的结局是权李二人将徐善雅送上了出租车。
考虑到韩国的交通费用实在昂贵,出于某种人道主义关怀,李艺率提前向司机支付了车费。
临分别前,李艺率婉拒了徐善雅要归还外套的举动,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出了难得的安慰:
“每个人都只能活一次,所以大家都值得拥有更好的人生。”
直到出租车已经驶出去很远,徐善雅才从这句话中品过神。
眼泪终于失控地砸下来,在手背上烫出细小的涟漪。
而在目送出租车远去的尾灯消失在夜色以后,权李二人转过身准备回家。
大概是共同经历并完成了一次善举,感知到彼此的连接似乎在无形之中被牵引得更深了一些,此时两人的心情都还算不错。
夜风拂过,吹起李艺率鬓角的碎发。
她抬头望了眼被高楼切割成碎片的夜空,在这样平平无奇的夜里品味到了难得的平静和温柔。
但好时光显然不会长久。
就在身边炙热的目光要将她的侧脸灼穿的前一刻,李艺率终于忍无可忍的转过头,瞪着全程摆出一副欣慰到堪称恶心的表情注视着她的权至龙:
“能不能别再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权至龙仍然是笑嘻嘻的模样,理直气壮回道:“你不看我又怎么会知道我在看你?”
李艺率:“…………”
这个时候如果轻易陷入自证陷阱反倒如权至龙所愿,于是她干脆叉着腰反击:“因为你的眼神吵到我了!”
权至龙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加肆无忌惮,“哎一古,我还是今天第一次发现,我们艺率其实也是个别扭的孩子啊……”
权至龙:“不过今天做得很好,刚刚和前辈分别时说的那句话也很帅气呢!”
明明只是一个连对方名字都不知道,甚至还险些发生过冲突的陌生人,但李艺率还是不带有任何目的性地付诸了善意。
哎,我们艺率真的很是一个善良的孩子啊!
权至龙越想越觉得大家真是对李艺率误解太多,虽然她嘴巴很坏,但她本人明明就很真诚善良嘛!
够了——!
李艺率内心发出尖锐爆鸣,脚趾头都忍不住蜷缩了起来。
这是什么语气啊?简直跟邪恶猫奴看着自家小猫第一次长嘴大口吃饭时发出的感叹一样,带着令人牙酸的欣慰。
简直太恶心了吧!
她悄悄翻了个白眼越想越气,忍不住伸手作势要打,企图用这种行为屏蔽权至龙黏糊糊的声音。
挥出的手被权至龙轻巧地躲开,少年倒退着跑了几步,发丝在路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晕,嘴角还挂着那抹让人火大的笑意。
“抓不到~”权至龙故意拖长声音,勾着手指像逗弄小猫一样在她眼前摇晃,“艺率呀,再努力一点吧!”
路灯在夜色中连成一条流动的星河。
两人的影子在路灯下交叠,又随着打闹的动作分开。
恰好此时一辆夜班公交晃悠悠地从他们身边擦过,交替的灯光在他们脸上流转,像一场转瞬即逝的霓虹雨。
混杂着公交车到站的提示音,司机将头探出窗口,笑骂了一句:“呀,你们两个小崽子!谈恋爱也给我选个安全点的地方啊!”
权至龙:“…………”
李艺率:“………………”
目送公交车驶离,两人仍是默契地沉默着面面相觑。
眼见身后又有车流辗转经过,权至龙突然抓住她悬在空中的手腕,温热的掌心贴着她突突跳动的脉搏,带着她冲向人行道边缘。
跑动的气流混合着翻飞的夜风,将两人的心跳声都抛到了身后。
整片首尔的夜景都变成了身后模糊的光斑,唯有他眼里映着的月色清晰可见。
*
年底的时候李在叙终于短暂卸下了美国的事务,回到首尔接替即将要去德国视察工厂的儿子。
自从那起事故发生以后,父子二人似乎是达成了某种默契。
就像医院走廊里永不熄灭的应急灯,一盏刚暗下去,另一盏就迅速亮起,确保李艺率一直是被好好看顾的状态。
回到家里已经是深夜。
李在叙冲着司机颔首告别,缓步走入家门。
因为提前通知过时间,又是这个家的主人时隔大半年以来难得的归家,住家们此时都并未休息。
家政在玄关接过了他的外套和公文包,“欢迎回家,副会长。”
李在叙点头回应,松了松领带,铂金袖扣在玄关水晶灯下折射出冷冽的光。
他环视了一眼熟悉的家,像巡视自己的领地一般刻进生物本能里的动作,身姿挺拔舒展步伐沉稳,带着久居上位、从容得体的气场。
“艺率睡了吗?”他的声音不高,却让一旁的家政立刻上前半步回应。
“十点左右就已经睡下了,”家政递上温热的手巾,“需要为您准备夜宵吗?”
李在叙接过手巾慢条斯理地擦拭手指,他抬眼望向客厅上悬挂着的水彩涂鸦,冷峻的眉眼微不可察地柔和了两分。
李在叙:“嗯,送到我的书房来吧。”
他没有向大多数半夜归家的父亲那样,悄悄打开女儿房门查看她安睡的侧脸。
虽然出生在一个传统的东亚父权式家庭,但他本人的育儿理念相当西化,尽管李艺率会时常抱怨爸爸是个控制狂,可实际上李在叙相当尊重两个孩子的私人空间。
胡桃木门被推开,室内自动亮起的壁灯将空间笼罩在琥珀色的光晕中,也映出了他略微疲惫的轮廓。
作为一个被当成家族掌舵人培养着长大的男人,李在叙从很小时起就被要求不能直接表达情绪和喜好,早早修得了克制欲望,不动声色的本能。
因此这间书房可以称得上是单调到无聊至极,唯一鲜明的色彩是正对着他书桌的一副画。
歪歪扭扭的线条勾勒出三个手牵手的小人,右下角用彩笔写着下稚嫩的字迹——“全世界最爱爸爸和哥哥”。
画纸已经微微泛黄,色彩也在时间的侵蚀中有些褪色,却仍被精心地镶在玻璃框里,挂在最显眼的位置。
严格来说这甚至称不上是画。
但就是这样一副毫无构图、用色混乱、笔触糟糕的油画棒涂鸦,让眼光挑剔的李在叙收藏了十几年。
回想起李艺率最近的就诊记录,他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
那场意外发生得猝不及防,又实在没头没尾,以司机畏罪饮弹自尽而匆匆了结。尽管疑点重重,但那时的李在叙实在无暇再去深究——他的艺率刚从生死边缘被拉回来,心跳脆弱得如风中残烛。
他要处理工作,要承受父亲的苛责和质问,要应对如同闻到血腥的鲨鱼般撕咬的具家人,更要强撑着去拉回站在死生边缘徘徊的女儿。
李叡承一直不赞同他在李艺率的精神问题上选择放任的态度。
可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他宁愿替女儿编织一生的谎言,让她永远沉浸在虚假的平静里,也好过从他的心口/活生生剐下一块肉。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副会长,夜宵准备好了。”
“拿进来吧。”
李在叙看着端着托盘走进书房的住家,从那张熟悉的脸上回忆起两年多以前曾经在资料里见过的,那双枯萎阴沉的眼睛。
李在叙:“我听郑秘书说起,最近你家里有人来骚扰过的事情。”
看到对方顿时紧张起来的神色,李在叙合上手中文件,缓声道:“不用那么紧张,有什么困难可以去找郑秘书帮忙解决。”
“内,谢谢您。”白姨母拘谨地淡笑一声,“艺率听说了这件事情以后也很生气呢,一直叮嘱门卫要好好看家不能放奇怪的人进来。”
闻言,李在叙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松动,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柔软。他轻轻嗯了一声,“还真是孩子气啊……”
所以才会一味地相信所有男人都会忠诚,永远爱着自己的妻子;
所以才会在从未体味过母爱时,仍天真固执地以为所有孩子都会无条件地爱着自己的母亲。
所以才会…………
白姨母只是淡笑一声,没再说些什么。
她朝着李在叙鞠了一躬,拿着托盘轻轻阖上了书房门。
两年多以前的记忆已经模糊得如同旧照片边缘泛起的毛边,可第一次见到艺率的那一天却在她的人生中烙下了深深的刻痕。
丈夫嗜酒成性对她非打即骂,儿子长大以后也有样学样地对她施以暴力,两个生命中本该最亲近的男人将她的人生撕扯成永夜,而她则像是漂浮在这无尽黑暗中的浮木——
直到一个孩子气的声音将她从无休止的泥潭中拽了出来。
像是紧紧抓住了一根脆弱的蛛丝,她终于鼓起勇气,从暗无天光的深渊中拼命挣扎着向外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