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艺率的一天 (第2/2页)
但这并不是李艺率用来逃避吃饭的理由,想到这里,李叡承冷笑一声,“看来是欧巴想得不够周到了,为了保证你的好朋友不挨饿,下礼拜开始就让白姨母多准备一人份的午餐。”
李艺率:“………………”
坏了,搬起石头打到自己的脚,谁来为她的委屈发声啊!
眼看这李叡承作下决定通知白姨母,李艺率知道事情已成定局。在有关健康方面,父亲和哥哥少有做出妥协的时候,只能在其他方面下功夫:“那你帮我在学校里弄一台电视。”
在学校里弄个电视叫什么事啊?李叡承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最终只能无奈妥协,“行。”
“要能看频道的那种哦。”
“行。”
家里有相关的运营公司,拉个电缆接收信号也不是什么难事,李叡承点头默许。
“还有录影机也别忘了。”
“……知道了。”
人心经不起试探,但经得住折磨。
这十几年来已经拥有丰富被折磨经验的李叡承早就对此习以为常,由此可见,世上本没有底线,往后退的步子多了,路从此也就变宽了。
“赶紧吃,我帮你早上约了九点钟的治疗,一会顺路送你过去。”
“……哦。”
*
李艺率下车挥别自家亲哥,踏进了私人诊所的大门。
严格来说并不是私人诊所,而是银河集团医院旗下的医疗研究中心。这是专门为集团高层提供医疗服务和临床研究的机构,在癌症、基因病学和干细胞研究等领域有着业内顶尖的成就,自从去年李艺率确诊中枢敏化起,机构着手对神经科学和疼痛医学领域进行深入拓展。
电梯到达指定楼层,闻着熟悉的消毒水味,穿过走廊,在转角处与熟悉的两位接待小姐点头打招呼,李艺率走进那个熟悉的房间。
原木色家具搭配新鲜绿植,墙上还挂着色彩鲜艳的艺术作品,诊室的布局很温馨,显然是想起到好好安抚她紧张情绪的作用。李艺率撇撇嘴,对父亲李在叙的控制狂程度深感无奈,连她看病的环境都要提前精心设计,真搞不懂一天天的哪来这么多时间精力!
主治医生是从国外相关领域高薪挖回来的专家,五十多岁的老头,戴着眼睛乐呵呵地进行例行的随访问诊。
她拣了最近一次诱发性剧痛的情况说了,又对近期的日常疼痛进行详细分值描述。主治医师史提尔听得很专注,时不时点头记录。
作为真正的老外,史提尔医生的韩语水平甚至做不到日常交流,在研究所的日常沟通都需要配备随身翻译。
但幸运的是,这位瑞士籍的医生出生于苏黎世,使用的是瑞士德语方言,尽管与官方标准德语差异较大,但也能同李艺率做到清晰交谈:“等这个疗程的磁脉冲治疗结束后,我们就要酌情开始准备进行大脑认知疗法,这个阶段的时间会很漫长,别担心,中途我们会穿插前额叶刺激疗程激活你脑内的内源阿/片系统,帮助调节你对疼痛的情绪认知,降低脑内疼痛连接的程度。”
“大脑认知?”
“人的大脑是很善于欺骗的。”说到这里,史提尔医生露出和蔼的微笑,“要知道,当人在生理或心理上承受极端痛苦的时候,大脑就会启动防御机制。它会在你疼痛时释放内啡肽,在你应激时释放肾上腺素……这是一种非人为创造出来的幻觉安慰,只为了让你误以为痛苦减轻了,叫你能好受些……而当你感到焦虑难过的时候,”说到这里,史提尔医生舞动手指做出一个俏皮的动作,“哗啦啦啦,多巴胺和血清素就会哭着对你说,求你了好姑娘,快笑一笑吧!”
李艺率静静地听着,对史提尔医生额外附赠的小品持保留意见,转而将目光投向了自进入诊室起就异常不安分地研究器械的具时望。
似乎是感知到李艺率的注视,具时望蹲下/身停在那顶悬挂着的电极帽的正下方,对她做出夸张搞怪的表情。
哧。
这家伙是真的很无聊啊。
史提尔医生并不惊讶于李艺率突如其来的行为,对她的分心似乎也习以为常。刚刚简单描述了大脑的特殊机制,其中唯独最重要的一点被他保留了——
在最极端的情况下,大脑会通过解离或幻觉建立防御机制,来逃避无法承受的痛苦,从而保护个体免受精神崩溃。
回想起来到韩国的原因,史提尔医生忍不住发出医生轻叹……这个孩子的家人,是真的很爱她啊。
“情绪、感知、甚至记忆都可能被大脑欺骗,”在为李艺率戴上电极帽前,史提尔医生颇有些意味深长,“好姑娘,想要抽离痛苦的最好办法不是逃避,而是去拥抱它。”
*
当磁脉冲以每秒10次的频率撞击她的运动皮层时,治疗椅微微震颤,电流悄悄流过大脑。
耳边不再是扰人的蜂鸣声,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似乎也被人悄悄掐灭了火花,骨骼的棱角被磨得平整光滑,肌肉纤维的撕扯感被体贴地安抚,仿佛被包裹在温暖的茧中,李艺率在宁静中恍惚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轻声低语。
“真可惜……人这么就没了。”
——可惜什么?
“是啊……新闻里说……救护车还没到就失去呼吸了。”
——电视新闻?啊,是今早的车祸报道啊。
李艺率的意识被模模糊糊地拉回现实,通过声线依稀认出,耳边低语闲聊的正是诊室门口那两个笑容可爱的前台接待员。
“人这一生……世事无常啊……”
“第二个孩子……刚出生……他的太太…………”
脑后的失重感越来越强烈,疲惫一股脑地涌了上来。李艺率已经没有力气去努力分辨渐行渐远的低语。眼前出现一片星图,灵魂和意识脱离了躯壳,漂浮着游弋在无垠间。
遁入黑暗以后,她就什么也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