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1章 算人心账和名声账 (第2/2页)
她的话,条理清晰,逻辑分明。
“侄媳此举,并非苛待下人,更非丢国公府的体面。而是经过深思熟虑,是在为家族的长远考虑。既然叔父们认为产业根基比上缴例银更重要,那侄媳,自然是全力支持的。”
她的话锋一转,清冷的凤眸之中瞬间蓄满了泪水。
“侄媳万万不敢让叔父们为难。既然产业修缮如此重要,那我们大房,便一切从简,绝不催缴一文一毫!”
“只是……”
她哽咽了一下。
“只是府中用度艰难,为了不委屈了夫君每日吊着性命的汤药,便只能……只能先委屈大家了。”
“这一切,都是为了国公府的长远计,更是为了世子爷的身体啊!”
“若是列祖列宗有灵,想必也能体谅侄媳的一片苦心吧!”
话音落下,她再次深深地拜了下去。
所有人都被她这番话给镇住了。
这哪里是在认错?
这分明是在用最柔软的刀子,剐在裴伯崇和裴叔远的脸上!
她把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说自己无能,说自己愚钝,可每一个字,都在控诉这两位叔叔,为了自己掌管的产业利益,连嫡亲的、病重在床的长侄的汤药钱,都不顾了!
这是何等的不慈不悌!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谁担得起?
裴伯崇和裴叔远的脸,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简直是五彩纷呈!
他们有苦难言!
他们能说什么?
说庄子铺面其实有钱,是他们故意卡着不给?
那更是坐实了他们觊觎家产、苛待长房的罪名!
王氏和李氏,更是手脚冰凉。
她们本想看沈青凰被族老们训斥,被剥夺管家权的笑话。
却没想到,转眼之间,她们自己,就成了整个宗族的罪人!
“咳!”
族叔公重重地咳了一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看向面如死灰的裴伯崇和裴叔远,眼神里充满了失望与严厉。
“伯崇,叔远。世子妃深明大义,为了家族和睦,宁愿自己背负骂名。你们两个做叔叔的,难道,就真的忍心,看着晏清连汤药都吃不上了吗?!”
“不……不敢!”裴伯崇浑身一颤,连忙躬身道。
“是侄儿糊涂!产业那边……侄儿回去后,立刻让他们想办法!尽快!尽快将份例银子,给世子妃送去!”
宗族会议,以沈青凰的大获全胜而告终。
回到静心苑,推开门,便看到裴晏清并未在床上歇着,而是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正拿着那本已经泛黄的《家事》手札,一页一页,看得认真。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她带着笑意的脸上。
“回来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
“嗯。”沈青凰走到他对面坐下,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许是心情放松,她的话也多了起来,看着他手中的手札,轻声问道:“我是不是……太咄咄逼人了?”
在祠堂里,她字字句句,都将二叔三叔往绝路上逼,没有给他们留半分余地。
那样的自己,冷静,狠辣,甚至有些刻薄。
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陌生。
裴晏清闻言,缓缓地合上了手中的手札。
他的目光,从书页上,移到了她的脸上。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第一次,泛起了明明白白的……欣赏。
“不,你只是拿回了,本该就属于去你的东西。”
他凝视着她,看着她眼中因胜利而闪烁的光。
“做得很好。”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过多的情绪。
却像是一根羽毛,轻轻的,却又无比准确地,扫过了沈青凰的心尖。
前世,陆寒琛嫌她手段不光彩,沈家人骂她心思恶毒。
从未有人,在她用尽心机,赢得一场胜利之后,对她说一句——
“做得很好。”
沈青凰的心跳,在那一瞬间,毫无预兆的,漏了一拍。
她很快收敛了心神,将那丝异样压下,只当是自己大获全胜后的错觉。
“世子过奖了。”她垂下眼帘,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裴晏清没有再说话,只是那双深邃的眸子,依旧落在她的身上。
宗祠会议的雷霆手段,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仅仅过了三日,二房和三房掌管的庄子、铺面,便一改之前哭穷的颓态,派人将拖欠的份例银子,一箱一箱地抬进了静心苑的库房。
那些往日里见了沈青凰爱答不理的管事们,此刻个个都点头哈腰,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仿佛之前说“周转不开”的不是他们一般。
沈青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将一箱箱沉甸甸的银子抬进来。
这就是人性。
你软弱可欺,他们便会像闻到血腥味的豺狼,扑上来将你撕碎,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你亮出獠牙,让他们知道你会咬人,会让他们流血,他们反倒会摇着尾巴,对你恭恭敬敬。
所谓体面,亲情,在赤裸裸的利益面前,不过是一戳就破的窗户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