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青鸟传信 (第1/2页)
裴恒出征后的摄政王府,如同一架骤然失了主心骨,虽仍按部就班地运转,却不可避免地透出一种空落落的沉寂。往日里即便他人在书房,那股无形的、笼罩全府的威压也无处不在,如今这压力源头远去,连檐下雀鸟的鸣叫都似乎胆大了几分。锦瑟堂更是静得能听见铜壶滴漏每一刻的轻响,以及雨滴滴答落在窗棂上的微音。
楚明璃的生活,表面上与往日并无二致。按时用药,静心调养,翻阅那些仿佛永远也读不完的典籍,或是独自面对那盘暖玉棋枰,黑白子落下时清脆的声响,是室内最大的动静。云岫陪着她,偶尔在天气晴好时,于王府内院有限的几处园子散步。春寒依旧料峭,园中景致虽好日日欣赏也难免单调。
然而,一种难以言喻的改变,正悄然发生。楚明璃发现自己会不自觉地侧耳倾听前院传来的任何异动。若有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她的心弦会莫名一紧,指尖微微蜷缩,待到那马蹄声掠过府门远去,并非凯旋的讯号,一种细微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失落,便会如轻烟般袅袅升起,萦绕心头,许久不散。
这种不受控的心绪浮动让她隐隐不安。她试图用更繁复的棋局、更艰深的古籍来填满思绪,将每日安排得密不透风,然而效果甚微。那个玄甲凛然的身影,以及梅树下他略显笨拙的窘迫,总会在她凝神时,不合时宜地闯入脑海。
就在裴恒离开后的第五日,一个寒冷的清晨,一只羽翼染着北境风霜的猎隼,如灰色的闪电般划破黎明,精准地降落在王府专司传递军情的驯房。紧随其后的,是一名满面尘灰、甲胄上犹带寒气的亲兵。他将一个封着殷红火漆的狭长铁盒,郑重地交到王府长史手中,声音因长途奔波的疲惫而沙哑:“王爷军报,内有呈王妃殿下之私函。”
长史神色一凛,不敢有片刻耽搁,亲自捧着那沉甸甸的铁盒,快步送至锦瑟堂。
“王妃,北境八百里加急军报至,附有王爷给您的书信。”长史躬身,将铁盒高举过顶。
楚明璃正对窗临帖,闻声笔尖一顿,一滴浓墨悄然晕染了宣纸。私函?裴恒给她写信?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稳住心神,放下笔,接过那冰凉的铁盒。盒子不重,却仿佛有千钧之力,压得她指尖微微发颤。
屏退左右,独留一室静谧。她深吸一口气,才小心翼翼地撬开火漆,打开铁盒。里面除了一卷标明急报的公文,还有一个用油布包裹得极为仔细的扁平方形物件。拆开油布,里面是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信封是北地特有的粗糙桑皮纸。
展开信纸,上面是裴恒那熟悉而凌厉的笔迹,力透纸背,然而内容却简短得近乎仓促,只有寥寥六字:
“安抵。风寒,保重。裴恒。”
没有称谓,没有问候,更没有缠绵悱恻的言语,只是干巴巴地报了平安,外加一句突兀的“风寒,保重”。是记挂着她之前大病初愈,畏寒体弱?还是亲身经历了北境的苦寒,下意识地提醒?楚明璃捏着那张单薄的纸,反复看了数遍。纸张边缘有些毛糙,甚至有一小片模糊的深色水渍,似是路上颠簸经历得风雨,又或是……别的什么。
她仿佛能看见,在烛火摇曳、地图铺陈的军帐中,他在处理完堆积如山的军务间隙,于万籁俱寂的深夜,匆匆写下这几个字时的情景。帐外或许是呼啸的北风,或许是士兵巡逻的脚步声,而他提笔时,想到的竟是京中锦瑟堂内,一个曾视他如虎狼的女子是否畏寒。这念头让她心绪复杂难平,那团理不清的乱麻,似乎又被无形的手扯动了一下。
自那日后,仿佛成了一种不成立的约定,每隔七八日,总会有北境的猎隼或快马,带着一身寒气抵达王府。每一次,都必定附有一封给楚明璃的短信。内容一如既往的简洁,千篇一律的报平安:
“初战捷。勿念。”
“粮草足。安好。”
“遇暴雪,阻路三日,今已通。”
“……”
信纸的状态记录着他彼时的处境。有时干燥挺括,字迹工整,似是战事稍歇时的从容;有时则带着明显的潮气,墨迹略有晕染,笔锋也显得浮躁,仿佛刚经历了一场恶战,或是在疾行军中仓促写就。他从不描绘战场的惨烈,不提及自身的安危,只将这些凶险轻描淡写地化作“遇暴雪”、“已通”这样的字眼,固执地只传递“安好”的讯息。偶尔,他会生硬地插入一两句关于北地风物的描述,如“此地有白狐,毛色胜雪”,或“见孤雁南飞,声甚悲”,语句干涩,更像是在完成一项生疏的任务,而非情感的流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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