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 (第1/2页)
背着稻草人,感觉像是背着一座冰冷的、充满恶意的坟。它的重量不仅压在肩上,更沉甸甸地压在心头。那股土腥和霉烂的气味无孔不入,钻进我的鼻孔,甚至仿佛能透过棉袄,渗进我的皮肤里。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脑海里持续不断的、低沉的嘶哑背景音,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耳道深处爬行、啃噬。
它指引着我,走向第一个目标——张猎户的纸扎人。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积雪在脚下发出刺耳的咯吱声,在这死寂的村落里,如同擂响的丧钟。阳光明晃晃地照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目的白光,却驱不散那股浸入骨髓的阴寒。
距离越来越近。我能清晰地看到“张猎户”纸脸上用墨笔勾勒出的皱纹,每一道都僵硬而刻意。那两团猩红的胭脂,像是两滴凝固的血。它手中那杆纸糊的烟袋,连烟锅里的“烟丝”都是用染黑的碎纸屑填充的。它就那么坐着,微微前倾,保持着生前蹲在门槛上歇脚抽烟的姿态。
“仔细看……它的手指……烟袋杆……”稻草人冰冷的声音直接在我脑中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令意味。
我强迫自己将目光聚焦在纸扎人夹着烟袋的右手手指上。纸扎的手指粗糙地糊在一起,只能看出一个大概的轮廓。烟袋杆也是纸卷的,涂了一层褐色的颜料,模仿竹节。
看了半晌,除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和诡异,我什么也没发现。一切都僵硬得如同最深沉的噩梦。
“没……没什么特别的。”我声音发干,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
“再看!”稻草人的声音透出一丝不耐,“注意纸面的纹理……颜色的深浅……与周围其他部位……可有细微差别?”
我只好凑得更近些,几乎能闻到纸扎人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淡淡的、刺鼻的颜料和浆糊混合的味道。我的心跳得像要炸开,生怕这纸人下一秒就会突然活过来,用那纸糊的手掐住我的脖子。
我死死盯着那几根手指和烟袋杆的连接处,努力分辨。阳光的角度微微变化,就在某一刻,我似乎真的看到,在烟袋杆被手指“夹住”的部位,那纸面的颜色……好像比旁边稍微……深那么一丝丝?像是被什么东西浸染过,或者……纸的质地略有不同?
这发现微乎其微,甚至可能只是光影的把戏。但在这极度的紧张和稻草人的暗示下,这一点点“不同”被无限放大。
“好像……颜色有点深?”我不确定地低语。
“靠近些……确认……”稻草人催促道,它的“手臂”(那两根垂在我身侧的树枝)似乎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下,蹭得我胳膊生疼。
我咽了口根本不存在的唾沫,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冰凉,慢慢地、慢慢地伸向那烟袋杆……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微乎其微的色差区域的刹那——
“呜……”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叹息般的呜咽声,毫无征兆地在我耳边响起!不是来自稻草人,也不是来自我面前张猎户的纸扎人,而是……来自我侧后方!
我吓得魂飞魄散,猛地缩回手,触电般向后跳开,差点摔倒在地。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我惊恐地转头望去。声音的来源,是隔壁院子里的另一个纸扎人——那是王婶的小孙子,狗娃。一个只有半人高的童俑纸扎,保持着拍皮球的动作,脸上也是那副标准的、诡异的笑脸。
刚才……是它发出的声音?纸扎人会出声?
“是风……”稻草人冰冷的声音打断我的惊惧,“风吹过纸缝……无需大惊小怪……继续检查!”
它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仿佛我刚才的恐惧是毫无必要的愚蠢。
可我明明听到那声音像是呜咽!但被稻草人这么一说,我又不确定了。在这极度的恐惧下,感官确实容易出错。
我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到张猎户的烟袋杆上。那一点点色差,此刻在我眼中仿佛成了唯一的线索。也许……“魅芯”就藏在这里面?
我再次鼓起勇气,伸出手。这一次,我没有犹豫,指尖迅速触碰到了那颜色略深的纸面。
触感……依然是冰冷、光滑的纸。用力按了按,下面也是硬的,应该是支撑的竹篾或木棍。没有任何异常。
“不是这里。”我松了口气,却又感到一阵失落。
“下一个。”稻草人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早就料到,“去村中祠堂……那里的‘傀’最多……年代也最久……或有线索……”
它指挥着我,像驱使一个奴隶。我背着它,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村子中央的祠堂走去。一路上,经过一具具姿态各异的纸扎人。有在井边打水的,有在墙角晒太阳的,有相互交谈状的……它们静止在那里,沉默着,却仿佛有无数双画出来的眼睛,在暗中窥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我总觉得,在我视线移开的下一秒,它们就会微微转动脖颈,或者扯动一下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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