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李冶的最后时光:一首诗,一条命 (第2/2页)
  
  建中四年(公元783年),泾原兵变爆发了。一群叛军打进了长安,唐德宗吓得带着妃子、太子跑了,连皇宫都没顾上守。李冶没来得及跑,被叛军堵在了宫里。
  
  叛军的首领叫朱泚,是个野心家,想自己当皇帝。他听说李冶是有名的才女,就派人把她找来,拿着刀架在她脖子上,说:“你给我写首诗,赞美我起兵‘清君侧’,要是写得好,我保你性命;要是不写,现在就杀了你!”
  
  李冶吓得浑身发抖,手里的笔都握不住。她知道朱泚是叛贼,写了就是“附逆”,可刀架在脖子上,她没得选——她想活着,想回湖州,想再喝一口陆羽煮的茶。
  
  她哆哆嗦嗦地写下了诗,没敢写太过分的赞美,只写了些“天下纷扰,将军起兵安天下”之类的场面话。朱泚看了,还算满意,没杀她,把她关在了宫里,等着当皇帝后,再让她当“御用诗人”。
  
  那段日子,李冶每天都在恐惧中度过。她怕朱泚杀她,更怕唐德宗回来找她算账。她夜里睡不着,总想起六岁时在蔷薇丛前写诗的样子,想起在玉真观和朋友们喝茶论诗的日子,心里后悔得要命:“要是当初没进宫就好了,要是能回湖州就好了。”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
  
  没过多久,唐德宗就带着军队打回了长安,朱泚的叛军很快就败了。唐德宗回到皇宫,第一件事就是清算“附逆”的人——那些给朱泚当过官、写过诗的人,都被抓了起来。
  
  很快,就有人把李冶给朱泚写诗的事告诉了唐德宗。唐德宗本来就小心眼,一听这话,当场就炸了,拍着桌子骂:“好你个李冶!朕召你进宫,待你不薄,你居然敢给叛贼写诗!这是背叛朕,背叛大唐!”
  
  旁边的太监还在添油加醋:“陛下,听说那李冶写的诗,把朱泚夸得跟英雄似的,这不是明摆着跟陛下作对吗?”
  
  唐德宗更生气了,下令:“把李冶抓来,乱棒打死!”
  
  那天下午,长安的天阴沉沉的,刮着冷风。几个侍卫闯进李冶的住处,二话不说就把她架了出去。李冶挣扎着喊:“陛下饶命!我是被迫的!我不是故意的!”
  
  可侍卫们根本不听,把她拖到宫门外的空地上,举起手里的棒子,就往她身上打。
  
  李冶躺在地上,疼得浑身发抖,意识越来越模糊。她好像看到了湖州的河水,看到了玉真观的银杏,看到了陆羽和皎然在茶寮里等着她,笑着说:“阿冶,你回来了,快喝杯热茶。”
  
  她想抬手跟他们打招呼,手重得抬不起来。最后,她想起了写过的《八至》,想起了“至亲至疏夫妻”,想起了自己一辈子敢爱敢恨,写了无数好诗,可最后,却因为一首被迫写的诗,丢了性命。
  
  她的眼泪掉了下来,落在冰冷的地上,很快就被风吹干了。
  
  这一年,李冶五十四岁。
  
  消息传到湖州的时候,陆羽正在煮茶,手里的扇子“啪嗒”掉在地上,茶水洒了一地。他愣了半天,嚎啕大哭:“阿冶!我让你别去!你为啥不听啊!”
  
  皎然和尚坐在银杏树下,手里的木鱼掉在地上,他看着远处的天空,喃喃地说:“痴儿,痴儿啊……你这一辈子,都在写别人的心事,怎么就没算好自己的命呢?”
  
  张师姐拿着李冶早年写给她的诗稿,哭得眼睛都肿了:“阿冶姐,你不是说要回来跟我们喝茶吗?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啊……”
  
  一代才女,就这么没了。没有隆重的葬礼,没有人为她平反,只有江南的桂花,每年秋天还会飘满街,玉真观的银杏,每年冬天还会落满院,好像在替她,守着那些曾经热闹的日子。
  
  后来,有人说李冶冤,说她被迫写诗,不该死;也有人说她傻,说她不该进宫,不该贪慕那点虚名。只有真正懂她的人知道,她不是贪慕虚名,只是想让自己的诗被更多人看到;她不是想背叛谁,只是想活着,想回到那个让她安心的湖州。
  
  她的一生,就像她写的诗一样——有六岁时“心绪乱纵横”的灵气,有年轻时“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的浪漫,有中年时“至亲至疏夫妻”的通透,也有晚年“乱棒打死”的遗憾。
  
  她是个“风流”的女冠,却比谁都深情;她是个“叛逆”的女人,却比谁都懂生活。她的诗,没被收录进太多官方的诗集,可直到今天,读起“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读起“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还能感受到唐朝的温度,感受到一个女人最真实的心跳——那是敢爱敢恨的心跳,是通透清醒的心跳,也是带着遗憾,却从未后悔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