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蹭饭 (第2/2页)
所以,大姐给我定了规矩。
每天下班先来她这儿洗澡,顺便把脏衣服扔给她洗。
我推开出租屋的铁门,大姐正蹲在走廊的煤炉前炒菜,锅里“滋啦滋啦”响着,飘出一股蒜蓉空心菜的香味。
大姐头也不回地喊:“阿辰!衣服脱下来扔盆里!热水烧好了,赶紧洗!”
我一边脱工服,一边说:“姐,我都这么大了,你还给我洗衣服……”
大姐抄起锅铲作势要敲我:
“咋了?你就是六十了,在我这儿也是光屁股满村跑的臭小子!”
我:“……”
晚上回宿舍前,我在厂门口的小摊上花了五块钱买了五个苹果,贵是贵了点,但好歹是新鲜水果,比食堂里蔫巴巴的菜叶子强。
推开宿舍铁门,一股混合着汗臭、脚臭和泡面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十二人间,六张上下铺。
舍友有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叼着烟在床边搓脚皮;也有跟我差不多大的少年,蹲在墙角捧着家里寄来的信,眼眶发红;还有个河南口音的大哥,正用煤油炉煮面条,香味勉强压住了其他异味。
这就是泰美厂的“临时工宿舍”干一天活,拿一天钱,想走随时能走。
所以,这里的人流量大得吓人。
今天睡你下铺的兄弟,明天可能就拎着行李去了鹏城。
昨晚还跟你吹牛的老哥,天亮前可能就悄悄跑路了。
第二天早晨六点醒来,我伸手往床头一摸,五个苹果,只剩一个了。
我盯着那个孤零零的苹果,愣了两秒,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我尼玛……真的连苹果都偷?!”
这可是我准备拿来送礼的!!
环顾四周,宿舍里的人该睡的睡,该收拾的收拾,个个一脸无辜,仿佛那俩苹果是自己长腿跑了。
我没吃剩下的那个苹果,而是把它揣进口袋,慢悠悠晃到文职食堂。
这会儿还没到早餐时间,食堂工人正忙着在后厨搬菜、洗米、熬粥。我找到昨天给我打饭的女人,她正蹲在地上削土豆,围裙上沾着泥点子。
我凑过去,掏出苹果递过去:“姐,吃苹果。”
她转过头,看见是我,眉毛一挑:“是你这小鬼啊?”
手里的削皮刀在阳光下闪着光,“一个苹果就想收买我?”
我叹了口气,一脸委屈:“本来想用五个苹果收买你的,结果一觉醒来被偷了四个。”
说完,我抓起她的手,把苹果塞进她掌心。她的手指粗糙,掌心有层厚茧,但很暖和。
她掂了掂苹果,似笑非笑:“小鬼,你倒是会来事儿。”
我咧嘴一笑:“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白了我一眼:“我姓张。”
我一拍大腿:“真巧啊!我也姓张!”
“难怪我第一次看见你,就觉得你跟家里人一样亲切!”
张姐终于没绷住,笑骂了一句:“滚蛋!少在这儿套近乎!”
但苹果还是被她顺手放进了围裙口袋。
我在泰美厂总共干了不到三个月,但几乎顿顿都在张姐那儿蹭饭。
后来我才知道她这样帮我,风险有多大。
当时的台资厂、港资厂,老板基本都在外地,工厂里管理层腐败是常态, 组长吃空饷,采购吃回扣,连保安都敢收“带货费”(帮工人偷运厂里东西出去)。
所以,老板偶尔会派心腹混进厂里暗访,专门抓这种“违规操作”。
一旦被抓到轻则罚款,重则开除。
张姐后来跟我说:“当时看你那么小,正在长身体,想着喂饱点。”
我听完,心里又暖又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