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余温与暗流 (第2/2页)
手机躺在一堆画布里,被几张废弃的草图盖着,屏幕亮着的光透过纸张的缝隙渗出来,像暗夜里的一点星火。他弯腰捡起,指尖拨开画纸,屏幕上“老白”两个字格外醒目。这个总爱叼着烟斗的经纪人,平时连微信都懒得发长语音,此刻深夜来电,陈迹的心莫名一沉。“喂。”他按下接听键,语气里的慵懒还没散尽,尾音拖得有些长。
“陈迹,出事了!”老白的声音像被火燎过,带着电流的杂音从听筒里炸出来,“张总那边变卦了!本来都要签赞助合同了,今天突然说要再考虑!”陈迹的脚步顿住,刚要迈步的动作僵在原地,眉头瞬间拧成结,原本松弛的肩背猛地绷紧,像被拉满的弓弦:“上周见面他还说《西北印象》有灵魂,怎么会突然变卦?”
“还不是苏曼!”老白的声音压低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透过电流传得真切,“她到处说你私生活不检点,还说你现在画的都是‘情欲废料’,根本拿不出正经作品!张总最看重名声,一听这话立马就慌了!”“情欲废料”四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陈迹的心里。他仿佛能看见苏曼倚在画廊吧台前的模样,涂着酒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夹着香烟,嘴角挂着冷笑,把那些恶毒的揣测当成谈资。当年她因《戈壁落日》败给自己,眼底的怨毒至今清晰如昨。陈迹的脸色一点点沉下来,周身的温度仿佛都降了下去,连呼吸都带着寒意:“我知道了。”
他挂了电话,手指按在挂断键上,力道大得指节泛白。烦躁像潮水般涌上来,他抬手扒了下头发,发丝被汗水濡湿,贴在额头上,更添了几分狼狈。刚才的温存此刻像一场虚幻的梦,被现实的利刃狠狠劈开,碎成满地的泡影。画室里的钨丝灯依旧亮着,却突然变得刺眼,那些散落的画稿、沾着颜料的画笔,还有那幅未完成的《西北印象》,都像是在无声地嘲讽他的天真。
周苓裹着画布坐起身,静静看着他的背影。那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却又绷得很紧,后背的肌肉线条因为愤怒而微微隆起,像蓄势待发的豹子。她能感受到他的烦躁与愤怒,像无形的浪在房间里翻涌,也明白那通电话意味着什么——《西北印象》是他筹备了两年的心血,张总的赞助是画展的唯一指望,苏曼这一击,无疑是要断他的后路。她掀开画布赤着脚走过去,地板的凉意让她打了个轻颤,却还是一步步走到他身后,从后面轻轻抱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坚实的后背上,能感受到他身体的僵硬,还有那急促得近乎紊乱的心跳。
“没事,”她的声音贴着他的后背传来,轻柔却有分量,像落在心田的雨滴,“画好画,最重要。”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他腰侧的旧疤,那里藏着他为艺术吃过的苦,也藏着他们共有的记忆。陈迹握住她环在腰前的手,那双手纤细却温暖,指腹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却有着让他安心的力量。他“嗯”了一声,声音沙哑得厉害,却知道这只是开始。苏曼既然开了头,就绝不会善罢甘休,麻烦还在后面等着他们,像潜伏在暗处的蛇,随时准备亮出獠牙。
画室里的孤灯依旧亮着,昏黄的光线洒在地板上,却仿佛失去了刚才的温度。空气里的松节油气味变得刺鼻起来,棉麻的清香也消散了大半,只剩下沉默的注视,和潜藏在沉默之下的、汹涌的暗流。那幅未完成的《西北印象》立在画架上,画布上的黄沙仿佛凝固了,远处的胡杨枝桠遒劲,却因尚未完工,边缘还带着潦草的笔触,像个未完待续的故事,在寂静的画室里,静静等待着下一笔落笔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