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故事继续 (第1/2页)
谢无咎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和重伤的剧痛,用撕下的衣料将苏瓷牢牢绑在自己背上。她的身体轻得如同羽毛,却承载着他全部的世界。他捡起地上一名杀手遗落的弯刀,拄着地,一步一步,艰难地向着洞穴深处那发出嗡鸣的缝隙挪去。
缝隙狭窄幽深,仅容一人侧身通过。谢无咎背着苏瓷,挤得异常艰难,伤口不断被粗糙的石壁刮蹭,鲜血淋漓。但他咬紧牙关,凭借着那股微弱嗡鸣的指引,顽强地向内深入。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隐约有微光透出,空气也变得清新起来。终于,他挤出了缝隙,眼前豁然开朗!
竟是一处隐藏在山腹中的小小山谷!谷顶有裂隙透下天光,谷中绿意盎然,奇花异草遍布,中央还有一汪清澈见底的温泉,氤氲着淡淡的白色雾气。最令人惊异的是,山谷中央,矗立着一座与外界废墟中那尊一模一样的、完好无损的玉石女像“曦”!女像双手交叠置于胸前,掌心向上,仿佛在托举着什么,面容慈悲,垂眸注视着闯入者。
这里的灵气充沛得惊人,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心旷神怡的清香。谢无咎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伤势在这灵气的滋养下,恢复速度都加快了一丝。
他小心翼翼地将苏瓷从背上解下,平放在女像脚下柔软的青草地上。温泉的热气微微蒸腾,带来暖意。
或许是到了这处秘境,或许是三股力量的共同作用,苏瓷的呼吸似乎比之前平稳了一些,但依旧昏迷不醒,眉心蹙着,仿佛在梦中依旧与痛苦搏斗。
谢无咎跪坐在她身边,用温泉之水小心翼翼地擦拭她脸上和手上的血污。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此刻,什么九千岁,什么皇子身份,什么权谋算计,都烟消云散。他只是一个害怕再次失去挚爱的普通男人。
“曦……”他抬头,望向那尊慈悲的女像,声音沙哑地低语,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祈求,“护国巫女……若您真有灵……请再护她一次……”
女像静默无言,唯有谷中灵气缓缓流淌。
谢无咎守在苏瓷身边,不敢合眼。他处理着自己的伤口,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她苍白的脸。时间在寂静中流逝,谷中不见日月,唯有天光变化昭示着时辰更迭。
不知过了多久,苏瓷的睫毛再次颤动起来。这一次,她没有立刻惊醒,而是仿佛陷入了一个漫长而纷乱的梦境。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断断续续地吐出一些模糊的词语:
“……昭台……好大的雪……”
“……阿娘……别哭……”
“……圣旨……是假的……对不对?”
“……无咎……快走……别回头……”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梦呓的飘忽,但谢无咎却听得一字不落,心如刀绞。那些被他刻意尘封的前世画面,随着她的呓语,一幕幕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最终,苏瓷的梦境似乎抵达了某个终点。她的身体猛地一颤,眼角滑下两行清泪,用一种近乎崩溃的、带着巨大悲伤和释然的语气,清晰地喊出了最后一句话:
“原来……是这样……”
然后,她缓缓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不再是一片空茫的陌生,也不再是纯粹的恨意与警惕。里面盛满了巨大的疲惫、深可见骨的悲伤,以及一种……历经生死、洞悉部分真相后的、令人心碎的清明。
她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看向守在一旁、浑身绷紧的谢无咎。
四目相对。
没有立刻的质问,没有崩溃的哭喊。
苏瓷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仿佛要透过他此刻狼狈的模样,看清灵魂最本质的东西。
然后,她极轻地、几乎叹息般地,叫出了那个名字:
“谢无咎。”
不是“九千岁”,不是“殿下”,也不是充满恨意的全名。
只是“谢无咎”。
这一声呼唤,跨越了轮回忘川,穿透了恨海情天,轻轻地,落在了他荒芜了九千年的心原上。
谢无咎浑身剧震,眼眶瞬间通红。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重重地、近乎哽咽地,点了一下头。
苏瓷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和那双承载了太多痛苦与复杂的眸子,心中那片坚冰,似乎在无声地融化一角。恨意依旧存在,但似乎……不再是全部了。
她艰难地抬起未受伤的手,指了指旁边氤氲着热气的温泉,声音虚弱却清晰:
“水……我想……洗把脸。”
谢无咎立刻起身,用干净的树叶舀了温热的泉水,小心地递到她面前。
苏瓷就着他的手,慢慢喝了几口,温热的水流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真实的慰藉。她又用泉水擦了擦脸,冰冷的脸颊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做完这一切,她靠回草地上,望着谷顶裂隙透下的天光,沉默了片刻,才再次开口,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我想起来了……一些事。”
“那场大火……是我自己走进去的。”
“那道退婚圣旨……是你给我的。”
“还有……阿还……”
提到阿还,她的声音终于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谢无咎的心紧紧揪着,等待着她接下来的审判。
苏瓷转过头,再次看向他,眼中悲伤弥漫,却奇异地没有怨恨:“谢无咎,前世……我不欠你的。”
谢无咎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苏瓷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那一局,是我自己选的。用我的命,换阿还活,换苏家一线生机,也换你……不被太后掣肘。”
“所以,你不必觉得亏欠我。”
“这一世,你救我,我……谢谢你。”
“但我们之间……”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疲惫和决绝,
“……两清了。”
两清了。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最重的枷锁,套在了谢无咎的灵魂上。
她记起了真相,却选择了将前世的债一笔勾销。这不是原谅,而是……放手。一种比恨意更让他窒息的、彻底的疏离。
谢无咎看着她平静无波的眼睛,第一次真正尝到了什么叫万念俱灰。
山谷寂静,温泉氤氲。
真相大白之日,亦是情断之时。
而谷外,新的风雨,正在酝酿。山谷中,时间仿佛被氤氲的温泉雾气拉长、凝滞。苏瓷那句“两清了”,如同最终审判,在谢无咎耳边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将他钉在原地。
他看着她平静得近乎漠然的侧脸,那双曾映着烈火与深情的眸子,此刻只剩下一片被真相洗刷过的、深不见底的疲惫。没有恨,没有怨,甚至没有多少波澜。这种彻底的、将他排除在情感世界之外的平静,比任何激烈的指责都更让他窒息。
九千年的执念,跨越轮回的寻找,换来的是一句“两清了”。
何其讽刺。
谢无咎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发现所有语言都苍白无力。解释?道歉?乞求?在她已然洞悉一切、并做出决断之后,这些都显得可笑而多余。
他最终只是极轻地、近乎无声地应了一个字:“……好。”
声音干涩,像是从碎裂的陶片中挤出。
苏瓷没有看他,目光依旧落在谷顶那线天光上,仿佛那虚无的光影比眼前活生生的人更值得关注。她需要这种距离感,来消化脑海中那些汹涌而至、却又隔着一层毛玻璃般不真切的记忆碎片,更需要以此来抵御体内那依旧蠢蠢欲动、蚕食生机的反噬之力。与谢无咎的情感纠葛,此刻成了她最不需要的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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