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丹房初事 (第2/2页)
有天浇水时,丹房外来了个送药苗的外门弟子。那弟子穿着崭新蓝袍,看着他笨拙地给桔梗浇水,嗤笑道:“五灵根的废物,果然只配浇花种草。真品灵根在练吐纳,你却在玩泥巴。”
周藏岳没抬头,只是把水管口的水流调得更轻。等那弟子走远,他才发现自己攥水管的指节发白。他摸了摸心口的温暖,父亲的话也在耳边响起:“别人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在做什么。”
丹房的日子孤独却充实。周藏岳把《百草经》拆成十几页,揣在怀里见缝插针地背。挑水时盯着水桶倒影背药名;劈柴时随着斧头起落背药性;烧火时盯着火苗默念图谱。
有次添柴,他背得太入神,没注意火势过大,青焰炉的火焰窜起半尺高。二长老突然从蒲团上跳起,一拐杖敲在他手背上:“烧糊了药材,你赔得起?这炉‘清心散’要给内门弟子稳固境界,烧废了让你去后山砍三年柴!”红肿的指节疼了三天,却让他背得更用心了。
半个月后的清晨,二长老突然让他背《百草经》。周藏岳站在青焰炉旁,从甘草背到灵芝,连注解都背得一字不差。二长老眯着眼睛听,手里的酒葫芦半天没动,最后哼了声:“还行,没偷懒。”
说罢起身往耳房走,却在门口顿住了。原本裂缝的土坯墙被塞满干草,混着黄泥抹得平整;缺了半扇的窗棂被新削的树枝补好,糊上了糙纸;门口还摆着平整的石板挡泥泞。老者摸了摸新糊的窗纸,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翘了翘。
那天下午,二长老要炼淬体丹。他从药柜取出十几个瓷瓶,对周藏岳说:“按方子取药。”方子用朱砂写在泛黄宣纸上:当归三钱、黄芪五钱、牛膝二钱……
周藏岳心里一紧,快步走到药柜前。当归要选三年生的,断面有棕色油点;黄芪得挑根条粗长的,有菊花心;牛膝要去净芦头……他凭着记忆和比对,很快配齐药材,用铜戥子仔细称量。
二长老拿起当归闻了闻:“这当归晒了几天?”
“回长老,七天。《百草经》说当归需日晒夜露,七日方成。”
老者又捻起黄芪:“这黄芪是哪块田的?”
“东垄第三畦,那里地势高,排水好,黄芪根长得壮。”
二长老没再说什么,将药材投入丹炉。周藏岳站在一旁,看着老者控制火候。当药材在炉中翻滚时,他突然发现牛膝分量似乎少了些,犹豫再三开口:“长老,牛膝是不是还差半钱?方才称的时候,戥子好像没平衡。”
二长老的蒲扇顿了顿,低头看了看方子和药秤,突然咧嘴笑了:“小子眼尖。”他添上半钱牛膝,“看好了,淬体丹要文武火交替,文火养气,武火凝精。”
周藏岳屏住呼吸,看着火焰忽明忽暗。文火时,火苗像温顺的小猫;武火时,火焰如骏马奔腾。二长老的眼神异常专注,平日里浑浊的眼珠此刻亮得惊人。
丹药出炉时,一股清苦中带甘甜的香气弥漫开来。二长老拿起一颗扔给周藏岳:“尝尝。”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暖流滑下,先是微苦,接着甘甜,最后化作温热气流沉入丹田。周藏岳惊讶地睁大眼睛,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灵气存在。二长老却已歪在蒲团上打呼噜,嘴角挂着浅笑。
傍晚,周藏岳坐在药田边石阶上,看着夕阳给青焰炉镀上金边。他想起父亲失踪前的夜晚,父亲摸着他的头说:“石头,读书做事,贵在用心。资质再好不用心,也成不了事;资质再差肯用心,总有出头日。”原来用心做事,真的能让五灵根的“筛子”也盛满水。
青焰炉的火光在暮色里跳动,映着少年清瘦却挺拔的身影。晚风吹过药田,带来阵阵清香。周藏岳望着满天繁星,心里充满平静。他从怀里掏出那页磨得发亮的《百草经》,借着最后天光轻轻抚摸。
明天,又将是充满草药香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