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解元郎西门庆 (第1/2页)
贡院前,落针可闻。
三千多名寒窗苦读、心怀锦绣的秀才们,在难以置信地咀嚼着“高坎”这个名字,内心正在被一种巨大的羞辱和冰冷的愤怒彻底淹没。
除了因过分震怒而发出的粗重喘息,以及因愤怒而牙齿碰撞的格格轻响,榜前唯有凛冽的晨风卷动着空白榜页发出的“唰——唰——”声响。
望着众秀才痛苦的表情,西门庆的嘴角居然勾起一个微微的弧度。
他很有信心,自己将会在今科发解试中拔得头筹,因为,五言诗、策论、书法……无论哪一样,他都做到了无懈可击。
一片足以毁灭一切荣誉的死寂中,一个嚣张跋扈的声音大笑:“哈哈哈——亚元!哈哈哈——亚元,不错不错,不虚此行!”
高衙内一张脸因为狂喜而扭曲变形,脸上潮红一片。
“都看见没有?都瞪大你们的狗眼好好看着!文曲星就是本衙内!哈哈哈哈哈哈——!”他挥舞着手中的马鞭,癫狂地抽打着身边的空气,鞭梢发出“啪啪”的爆鸣,仿佛在抽打着所有愤恨者的脸。
他身后的几个剽悍家奴立刻心领神会,一人哐啷一声从腰间解下一面巨大的铜锣,抡圆了胳膊,也不管什么节奏章法,便是“哐!哐!哐!哐!”一通震耳欲聋的乱敲。
另几人立刻扯开了嗓子,用吃奶的力气嘶吼起来,唾沫星子横飞:
“都聋了吗?恭——贺——高——亚——元——!”
“恭贺高亚元老爷前程似锦!”
“还不快给高亚元道喜?等下必有赏钱!”
这刻意挑衅的吆喝声和刺耳的铜锣声,如同火上浇油。
数千道愤怒至极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个耀武扬威的身影上。
这等不学无术的纨绔恶霸货色,竟然能高高凌驾于万千寒门才子之上,荣登亚元之位?谁能信服?又有谁愿信服?这分明是将天下读书人的脸面扒下来扔在地上反复蹂躏践踏!
就在这剑拔弩张、随时可能点燃的气氛中,贡院大门前的程万里,脸上那程式化的笑容似乎加深了一分。
他轻咳一声,声音不高,却带着官府的权威:
“诸位学子,稍安勿躁!”他的目光扫过群情激愤的人群,“本官深知,学问之道,贵乎至公!今科发解试,取士之法,乃糊名,乃誊录!考官唯见朱笔誊录之考卷,唯见字里行间之学养文采!绝不见家世门楣,更不问姓甚名谁!”
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仿佛在陈述一个无可争议的事实,“亚元此卷,力压群伦,脱颖而出,此乃——文笔卓然,才学使然!公道自在人心!也自在……文章!”
说着,他双手抬起,极其缓慢而清晰地带头鼓起掌来。
“啪、啪、啪……”
那掌声孤独而突兀地响起,如同冰冷的雨点砸在滚烫的烙铁上。
知府大人带头,“榜样”在此。
众秀才们胸中纵有千丈怒火万丈波涛,此刻也如被无形的巨石死死压住,喘不过气。
一部分人麻木地、毫无感情地跟着拍打着手掌,动作敷衍僵硬,如同提线木偶。
更多的人则是被身边同窗或后面不明情况的人拉扯着袖子、使着眼色,才勉强从嘴角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假笑,象征性地稀稀拉拉地附和着拍了几下巴掌。
然而,在那一片象征性的恭维声浪之下,每个寒窗苦读的学子心中,都横着一柄冰冷锃亮的天平。
无人言语,可那无声的质问却在每个人眼神交汇、在死寂的氛围中疯狂传递: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秃子头上的虱子!
一个不久前还在贡院门前,连《左传》中“夜缒而出”的“缒”字都念成平声的草包,他那狗屁不通的文章,也能力压群雄、得中“亚元”?
骗鬼吗?只因他是当朝炙手可热的殿帅府太尉高俅的宝贝儿子!
说起来,程万里也有自己的考虑,让他表弟高衙内拿到解元之位,最大的原因是亚元不太扎眼。
位居第二,做个不上不下的亚元郎,风头让解元去顶,既捞足了好处,又避开最锋锐的舆论刀锋,岂非是官场老手精心筹谋的“两全其美”之策?
学政官面沉似水,在程万里的示意下,再次接过了那支沉甸甸的象牙毛笔,踏着梯级,在榜文顶端第二行——亚元的位置上,以同样遒劲的笔法,写下了七个朱色大字:
“汴京回籍考生高坎!”
看着这个名字被烙印般刻上金榜,所有在场之人心中都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悲凉与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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