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饿疯 (第2/2页)
有那么一瞬间,沈默闻到了铁锈味,不是血的腥,而是某种更古老的金属气息,像被埋在地下百年的钥匙。
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闪过碎片般的画面:苏晚萤在博物馆擦展柜的侧影,十二岁那年父亲捏着道歉信的背影,还有无数他从未见过的场景——褪色的老照片里穿旗袍的女人,刻着奇怪符号的青铜鼎,以及一片灰白的、像凝固的海的虚空。
“看——”阿彩的尖叫刺穿耳膜。
沈默抬头。
窗玻璃上,三个人影叠在一起。
中间那个是他,左边是苏晚萤,右边那个……既不像他,也不像她,轮廓模糊得像没干的水彩画,却在不断清晰,仿佛有支看不见的笔正在勾勒它的形状。
“是符号。”周工的声音在发抖,“它在……记录我们。”
沈默没说话。
他抽回手,从白大褂内袋摸出那封皱巴巴的信。
信皮上的地址是他父亲的旧实验室,邮票还在,却从未寄出过。
他没有拆,只是将信撕成碎片,一片一片扔进培养皿的灰白黏液里。
蒸馏水倒进去时,液面泛起细小的气泡,像有人在水下轻轻呼吸。
三小时后,气泡突然变成了漩涡。
沈默正给苏晚萤掖被角,余光瞥见培养皿里翻涌的灰白。
一行字浮上来,歪歪扭扭的,像被风吹乱的电线:“为什么……你不恨?”
“它在问。”小舟的手语变得急促,“可没人听。”
液面突然剧烈震颤。
那些字开始自我删除,横折先断成两截,竖钩蜷成个**,最后一个“恨”字的点,像一滴眼泪坠入深渊。
灰白重新归于平静,像块被擦干净的黑板。
黎明来得突然。
第一缕晨光漫进窗户时,苏晚萤的眼睛又睁开了。
这次她没有问问题,只是盯着沈默的脸,嘴角扯出极淡的笑:“B9井底……打嗝停了。”
沈默握紧她的手。
地底传来闷响,像某种巨物在翻身。
监测仪上的曲线突然坍缩成一条直线——不是死亡警报,而是所有波动都消失了,像被按了暂停键的磁带。
他低头看培养皿,却在角落发现两个字,歪歪扭扭的,像孩子初学写字:爸爸。
窗外,晨光漫过回声博物馆的玻璃幕墙。
沈默抬头时,玻璃上的倒影让他呼吸一滞——那不是博物馆的轮廓,而是两具并列的玻璃棺,棺内空无一人,像在等待什么。
苏晚萤的手在他掌心里慢慢凉下去。
她的睫毛又沾了细汗,在晨光里闪着微光,像某种终于破译的密码。
监测仪发出平稳的轻鸣,不再有蛛网般的乱波。
病房里安静得能听见雨停后,第一片树叶坠地的声音。
沈默坐在床沿,望着她闭合的双眼。
走廊里传来护士换班的脚步声,很轻,很遥远。
他突然想起昨夜她按在自己腕上的手,想起那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想起玻璃幕墙上的空棺倒影。
某种东西在他心里慢慢沉淀下来。
不是释然,也不是悲伤,更像是终于合上一本读了太久的书,知道下一页会写什么,却又忍不住期待翻页时的风声。
苏晚萤的呼吸声轻得像羽毛。
监测仪的曲线平稳得近乎虚假。
病房的门虚掩着,能看见走廊尽头的窗户,晨光正漫过窗棂,把瓷砖照得发白。
一切都安静下来。
像一场暴雨后的森林,所有的喧嚣都被洗去,只余潮湿的泥土味,和即将破土的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