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藏品“零” (第2/2页)
　　
　　“业力负荷，百分之八十七。”沈烬看着那些血线，平静地报出一个精确的数字，“警戒水平。但还未到临界点。”
　　
　　“‘还未到’？”零的能量波动因为这个回答而再次变得激荡，“上一次达到这个数值，是三百年前，你的前任，第五代掌灯人，做了一笔交易，用一个星系的‘和平’概念，换取了一个垂死文明的延续。结果呢？那个文明是得救了，但那个星系爆发了长达两个世纪的、无人能理解的无差别内战。战争产生的‘业力’瞬间冲垮了灯铺的平衡系统。那根柱子，沈烬，当时亮得像一颗红巨星。你知道第五代是怎么消失的吗？他被过载的因果律活活‘蒸发’了，连一点存在的痕迹都没留下！”
　　
　　沈烬走到黑曜石立柱前，伸出手，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指尖轻轻触碰在冰冷的柱面上。那些血色的丝线仿佛受到了惊吓，纷纷避开了他的触碰点，形成一个微小的真空区域。
　　
　　“第五代错在交易对象的选择上。他试图干涉一个文明的宏观进程，那产生的因果链太过庞大和复杂，超出了灯铺的单次处理上限。”他分析道，语气像是在复盘一盘棋局，“我处理的都是个体。赌徒、画家、学生……他们的因果链短，影响范围小，产生的业力虽然频繁，但总量可控。”
　　
　　“可控？”零的声音里充满了怀疑，“你把这些零散的‘债务’不断累积，就像一个普通人不断透支他的信用卡。是的，每一笔都不致命，但当总账单下来的时候，你还得起吗？你刚刚完成的这笔交易，看似微小，但那个赌徒拿着你的钱回到那个欲望的漩涡里，他会撬动多大的因果？他会毁掉多少个家庭？他会制造出多少新的‘张贵’？这些，最终都会被记在灯铺的账上，记在你的账上！”
　　
　　“我只负责交易的平衡，不负责交易者的后续人生。”沈烬收回手，语气没有丝毫动摇，“这是掌灯人的第一守则。因果清算，自有其法则。”
　　
　　“法则？”零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整个店铺的能量场都开始嗡嗡作响，“我们本身就是法则的漏洞！是宇宙这台精密机器上的一道后门程序！我们每一次所谓的‘等价交换’，都是在制造微小的悖论，是往宇宙的平衡系统里注入病毒！现在，这根柱子在告诉你，系统快要发现我们了，它准备开始杀毒了！而你，沈烬，就是那个最显眼的病毒特征码！”
　　
　　血色的丝线在柱体内的游动速度陡然加快，仿佛在印证着零的警告。一丝丝极细的、肉眼难以察觉的黑色裂纹，开始在柱子的底座悄然浮现。
　　
　　沈烬凝视着那些裂纹，一直古井无波的黑色眼眸深处，终于泛起了一丝涟漪。
　　
　　不是恐惧，也不是担忧。
　　
　　而是一种……好奇。一种面对一个无解的数学难题时，那种混杂着挫败感与极致探索欲的、纯粹的求知冲动。
　　
　　他再一次被这种感觉触发了诅咒。
　　
　　他的身体没有任何感觉，皮肤、神经、脏器，都平静如常。但是他的思维，他的灵魂，却在这一瞬间，被一种无法形容的剧痛所贯穿。那是一种“逻辑上的疼痛”。他“知道”灯铺正在走向崩溃，他“知道”自己可能会像第五代掌灯人一样被抹去存在，这种纯粹的、冰冷的“认知”，在缺乏“恐惧”这种情感作为缓冲垫的情况下，直接以最原始、最野蛮的形态冲击着他的意识核心。
　　
　　就好像，一台超级计算机在运算一个会导致自身系统崩溃的悖论时，电流过载，即将烧毁主板。
　　
　　他的脸色变得比刚才更加苍白，额角渗出一丝细密的冷汗。但他强行压制住了这种灵魂层面的“凌迟”，没有让自己的身体出现任何失态的反应。他只是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对零说道：
　　
　　“我会处理。”
　　
　　说完，他不再理会零的警告，也不再看那根预示着危机的石柱。他转身，重新走回那面巨大的乌木货架，将目光投向了货架的最高层。
　　
　　在那里，在所有藏品的最高处，有一个独立的、由整块黑曜石雕琢而成的基座。基座上空无一物，只有一个标签，上面用古老的文字写着：
　　
　　【藏品编号：0】
　　
　　【名称：初恋】
　　
　　那是零曾经的“形态”，也是这家店铺的基石。沈烬看着那个空荡荡的基座，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零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她的能量波动平息了下来，带着一丝警惕和困惑。
　　
　　“别看我。”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冰冷，“我不是你的藏品，更不是你用来平衡账目的筹码。我的存在，是为了‘见证’，不是为了被‘使用’。”
　　
　　沈烬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空位，仿佛在透过它，凝视着一个遥远的、无人能够理解的未来。
　　
　　良久，他收回目光，重新走向柜台。
　　
　　“我需要一笔……足够大的交易。”他在脑海中平静地说道，“一笔高价值的、单一的抵押品，用来偿还这些零散的业力债务，将负荷率降下来。”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零所化的能量场中，激起了层层的涟M。
　　
　　“你要做什么？”零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惊疑，“高价值的抵押品，意味着**险的交易。你疯了吗？在即将过载的时候，你不想着停止交易，反而想接一笔更大的？”
　　
　　沈烬没有解释。他重新坐回柜台后的那张太师椅上，拿起那块丝绸，继续擦拭那柄从未有过一丝尘埃的银质天平。他的动作恢复了最初的沉稳与从容，仿佛刚才那场关乎存亡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但他的目光，却不经意地，透过店铺那扇古老的、可以单向观察外部世界的玻璃窗，望向了对街。
　　
　　雨，已经停了。
　　
　　对街那间弥漫着浓郁药味的中药铺，昏黄的灯光下，一个脸色苍白如纸的少女，正扶着柜台，剧烈地咳嗽着。她的身影在沈烬那双漆黑的、没有焦距的瞳孔里，凝聚成一个清晰的、正在急速衰败的能量符号。
　　
　　一个完美的、熵值即将归于寂灭的、拥有极高潜在价值的……交易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