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阶级 (第2/2页)
三德子刚说完,脸上又哪还有半点恼怒,又眯着眼笑呵呵道,
“兄弟我给老哥您开玩笑呢,你的病根还没好彻底,我三德子哪能蹭你饭吃?兄弟我有门路!”
陈顺安敏锐的察觉到,三德子对自己的态度又变得亲切许多。
毕竟有的钱,三德子可以不要。
但陈顺安不能不给。
……
滂沱汗似铄,微靡风如汤。
今年刚立夏,天气却愈发炎热,送完两车水,陈顺安躲在槐树阴影下乘凉。
陈顺安整个人湿漉漉的,全身无一处干燥,水囊也空荡荡的。
即便如此,陈顺安也未脱掉短衫,将袖子挽起来。
水三儿不可露出臂膀,免得冲撞吓到妇女幼童。
此乃井窝子的规矩之一。
用毛巾擦擦眼脸,陈顺安从兜里小心取出用油纸包好的姜糖,塞一块入嘴。
姜糖是薄如蝉翼的片状,表面还裹着一层细白糖霜。
入口细腻化渣,却不纯甜如蜜,反而会在第一口甜味后窜出丝丝姜辣。
这姜糖南海府莲花港的特产,往些年还是宫廷供品,御膳房独家采买。
只是到了现在,也流传市井之中,成了一种不算罕见的零嘴。
即便如此,这糖姜也不便宜。
就那么一小罐,也得近半贯钱。
陈顺安也只舍得每天吃一小块,不仅可恢复精力,还会让他想起那双直勾勾盯着他的澄亮眸子。
午食是在拐枣巷子的二荤铺吃的。
等陈顺安到的时候,铺里已坐满了两桌水三儿。
铺子不大,两间门店,外面是大堂和灶头,里面有间用帘布隔起来的单间。
包浆的榆木桌子,被磨掉桐油漆的长凳,几坛酒瓮就摆在案前,显得有些年头了。
两桌子水三儿看到陈顺安,虽未起身,但也互相热络的打着招呼,抱怨着这天杀的气候越发磨人。
陈顺安总是和煦的笑笑,时而顺着话风应和几句,时而装聋作哑,只喝茶不说话。
婉娘就在这家二荤铺帮工。
此刻看到陈顺安,她从灶头后面钻了出来,递给他一张用皂荚洗得干干净净的绣花帕子,擦拭汗水。
“还得是咱陈老哥日子过得舒坦啊,到哪都有人伺候!”
“可不是!婉娘,我也有出了一身汗,你还有贴身帕子不?借我擦擦?”
“哈哈哈……你这厮,嘴里不把关,小心陈老哥打断你的腿!”
“哦,对不住对不住,陈老哥,俺这人口直心快,你可别往心里去!”
另一张桌子里,有个眉浓眼大的壮汉,一脸赔笑的朝陈顺安拱手。
他眼珠子贼溜溜的,泛着不安分的光。
陈顺安笑笑。
也就是众人大快朵颐时,铺子门口走来几道身影。
本端着碗干饭的水三儿,立即放下碗筷,不少人甚至都站了起来,表情热切道,
“林教头来了?”
“林教头今儿迟了些,遇到哪家漂亮小娘子了?”
林教头只是随意跟众人寒暄几句,便带着他身边走得最近的几名大汉,径直进了帘布后的单间。
二荤铺的铺头一阵快走,满脸笑意,亲自给林教头几人点菜。
大堂里,
吃着猪下水的陈顺安,不消片刻便见到各种大鱼大肉、排骨药补,如流水般端入单间。
不少水三儿都目露艳羡之色。
林教头和他身边几位壮汉,都是二流武夫,也是苇横街井窝子的牌面。
不仅送水的差事少,只负责几家大户、苇横街上的商铺酒楼浊水供应。
每日还能来二荤铺食补,大鱼大肉,井上报销。
陈顺安听说,东家还额外开出了什么好处,这才让林教头为之效命。
是实打实的‘肥差’!
而像陈顺安这样的老人,或者有三流圆满实力的正式员工,便负责稍远些的主顾,要多绕几条街。
每月有半贯钱的餐补和房补,日日能来二荤铺打牙祭,也算不错了。
至于那些临时工或者实力浅薄的,送水区域就更远,更累!
比如阿华。
一日顶多来返两三趟,衣食住行全部自己负责。
很少来二荤铺吃,都去吃瞪眼儿食,夹一筷子算一次铜板,得瞪大了眼睛从沸水热锅里挑!
一月下来,虽然要比市井摊贩赚钱些,但也极为辛苦。
秩序参差,尊卑贵贱。
哪怕在这群看似团结和气的水三儿中,也若隐若现。
“哎呦我去!我这碗汤咋这么咸,舌头都苦掉了!”
一道尖锐的声音传来。
却见刚才那眉浓眼大的壮汉,表情狰狞,嘶着嘴连忙起身找凉茶喝。
却发现茶壶都干了。
婉娘这才不慌不忙,提了壶茶出来。
婉娘笑道:“怪我不小心,打翻了盐罐。福生哥咧,盐可是紧缺东西,你还算占便宜了哩!!”
“哈哈哈,婉娘说的有理!”
“对,别浪费,快吞了!”
铺子里顿时传出一阵欢快的笑声。
二荤铺的铺头立于灶头,看了那壮汉一眼,又看了陈顺安一眼。
他见陈顺安面无表情,这才嘴角上扬,默默一笑,又低下头去。
……
入夜,天色昏暗。
风尘仆仆的陈顺安,提着条弓着的鳀宝鱼,怀里夹着荷叶、朱砂、黄纸等杂物,急匆匆回到家。
取消包月之事,便是陈顺安也是费了一番口舌,才勉强压下主顾们的不满。
砰!
门扉紧锁,窗户合拢。
陈顺安立于卧室,再服用一粒‘金箔牛黄丸’,药效扩散,体内阴寒顿时去得七七八八。
然后他看着面前的降神所需,本平静许久的心也变得滚烫起来。
溟涬上渊水元大帝,今日将迎回属于祂的第一份权柄。
从小小的庆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