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含元殿上九节棍 上 (第1/2页)
含元殿。
这座象征着李唐帝国至高权力的心脏,此刻却浸泡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
巨大的空间被无数支粗如儿臂的牛油巨烛照亮,烛火跳跃,将殿内高耸的蟠龙金柱、繁复的藻井彩绘、以及御阶之上那金光璀璨的龙椅,都投下巨大而摇曳的阴影。
空气沉闷得如同凝固的铅块,浓重的龙涎香气混合着一种不易察觉的、铁锈般的血腥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口鼻之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滞涩感。
殿内黑压压地跪满了人。
紫袍玉带的公卿,朱衣乌纱的朝臣,战战兢兢的宫娥内侍…所有人的头颅都深深地埋下去,紧贴着冰冷光滑的金砖地面,不敢抬起分毫。
只有压抑的、此起彼伏的粗重喘息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如同濒死的风箱。恐惧如同无形的蛛网,缠绕着每一个人的心脏,越收越紧。
御阶之上,龙椅之前。
太子李俶,这位帝国的储君,被两名身着玄色劲装、面覆恶鬼面具的死士死死地按跪在地。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明黄的太子常服沾满了尘土,金冠歪斜,一缕发丝狼狈地黏在汗湿的额角。一柄寒光凛冽的横刀,正稳稳地架在他脆弱的脖颈上,刀刃紧贴着皮肤,压出一道细微却惊心动魄的血痕。
他紧咬着下唇,身体因屈辱和恐惧而微微颤抖,却倔强地挺直着脊梁,死死盯着前方那个身影。
淮阳王李琰。
他背对着龙椅,面朝下方跪伏的群臣。身着一袭玄色衮龙袍,袍服上用金线绣着九条张牙舞爪、几欲破衣而出的五爪金龙。
这逾制的龙纹在烛火下反射着刺目的金光,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僭越意味。他并未戴冠,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露出宽阔饱满的额头和那张线条刚硬、此刻却因激动而微微扭曲的脸。
他手中并未持剑,只是随意地负在身后,指节却因用力而发白。
“看见了吗?”李琰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温和,却如同冰冷的毒蛇,钻进每一个匍匐在地的朝臣耳中,激起一阵无法抑制的战栗。
他缓缓踱步,玄色龙袍的下摆拂过光洁的金砖,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这就是天命所归。”他停在太子身侧,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张年轻却写满不屈的脸,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笑意,伸出一根手指,带着轻蔑的意味,点了点太子头上的金冠。
“本王,李琰!”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铁交鸣,震得殿内烛火都为之一晃!那声音里蕴藏的怨毒、野心和积压了数十年的疯狂,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乃先帝嫡长子!贞观正朔!若非玄武门那场兄弟阋墙的滔天血祸,若非太宗一念之偏!今日坐在这龙椅之上,号令天下的,本该是本王!而非尔等如今所跪拜的、窃居大位的伪帝一脉!”
他猛地转身,玄色龙袍旋出一道凌厉的弧线,手指如戟,直直指向那高高在上、象征着无上权力的蟠龙金座!
那金座在无数烛火的映照下,散发着令人目眩神迷却又冰冷彻骨的光芒。
“这位置,这江山,这天下!”李琰的声音因极度的亢奋而微微发颤,眼中燃烧着近乎真实的火焰,“本王今日,不过是拿回本就属于我的东西!尔等——”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剃刀,缓缓扫过下方那些瑟瑟发抖、如同待宰羔羊的群臣,“是愿做从龙功臣,共享这万世基业?还是想陪着这黄口小儿,还有那躲在深宫瑟瑟发抖的昏君,一起…化为齑粉?!”
最后一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落!
架在太子颈间的刀刃又向下压了一分,一缕鲜红刺目的血线顺着冰冷的刀锋蜿蜒而下。
太子闷哼一声,身体绷紧如弓弦。
死寂。
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粗重的呼吸声。
群臣的头颅埋得更低,如同秋风中的枯草。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整座含元殿。
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与绝望的深渊里,殿门巨大的阴影边缘,几不可察地,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声响。
如同墨汁滴入更深邃的黑暗。
石憨的身影,如同从殿门巨大门框的阴影里直接“析”了出来。他依旧穿着那身沾染了血污与烟尘的玄色劲装,如同夜色本身凝聚而成。
那根缠裹着金丝的青冈木长棍,被他反手紧握在背后,棍身紧贴着脊柱,如同蛰伏的龙。
他的脚步无声无息,每一步落下,都精准地踏在殿内巨大金砖的缝隙之间,没有激起丝毫尘埃。他的目光如同两柄淬炼了千年的寒铁,穿透殿内摇曳的烛光和弥漫的绝望气息,牢牢锁定在御阶之上,锁定在那柄架在太子颈间的横刀,锁定在李琰那狂狷的背影。
他像一道无声的幽灵,沿着大殿边缘最浓重的阴影,向着御阶的方向,缓慢而坚定地潜行。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紧绷欲断的琴弦之上。
李璃雪和如兰,如同两道更淡的影子,紧紧缀在石憨身后数步之遥。
李璃雪已褪去了象征公主身份的金凤襕袍,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青色夜行衣,长发紧紧束在脑后,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寒星般的眸子。
那眸子深处,是冰封的怒海,是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
如兰同样黑衣蒙面,双拳紧握,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燃烧着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死死盯着御阶上那柄威胁着太子生命的刀。
三人如同融入阴影的流水,悄无声息地穿过跪伏如林的群臣外围,距离御阶越来越近。
空气似乎都因他们的靠近而变得更加粘稠、更加沉重。
就在石憨的脚踏上御阶第一级汉白玉台阶的边缘时——
“呵。”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冰锥刺破耳膜的冷笑,毫无征兆地从御阶上方传来。
一直背对着殿门方向的淮阳王李琰,缓缓地、缓缓地转过了身。
他那双燃烧着野火的眼睛,精准无比地穿透了殿内摇曳的光影,牢牢钉在了刚刚踏上台阶边缘的石憨身上!
嘴角那抹残酷的笑意,瞬间扩大,充满了猫戏老鼠般的残忍快意。
“石将军,”李琰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大殿中,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熟稔和嘲弄,“本王等你…很久了。”
话音落下的刹那!
“铮!铮!铮!”
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机括弹动声和利刃出鞘的锐鸣,如同毒蛇的嘶鸣,瞬间撕裂了含元殿的死寂!
御阶两侧,那些原本如同木雕泥塑般侍立的宫娥内侍,猛地撕碎了身上华丽的宫装!
伪装之下,赫然是紧身的玄色劲装!她们脸上温顺谦卑的表情瞬间褪去,化作一片冰冷死寂的杀机!
数十柄闪烁着幽蓝寒光的淬毒短剑、飞刀、袖箭,如同被惊动的毒蜂群,从她们宽大的袖袍、裙裾之下暴射而出!
目标并非石憨一人,而是覆盖了整个御阶入口区域,将刚刚踏上台阶的石憨、李璃雪、如兰三人完全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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