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汾河火鹞渡残阳 下 (第2/2页)
是毒牙!
“王爷……在……长安……等……着……你们……噗——!”
王晖的话语被一大口粘稠的、散发着刺鼻杏仁味的黑血打断!
他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眼珠暴突,死死瞪着阴沉的天空,脸上凝固着那抹怨毒而诡异的狞笑,彻底没了声息。
毒发身亡!
“长安?!”
李如兰心头巨震!王晖临死前吐出的这个词,如同冰锥刺入心脏!淮阳王李璘……他不在晋阳?他在长安?!
一个可怕的猜想瞬间攫住了她!
然而,还未等她想明白这其中的关窍!
“小心——!!!”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呼喊,如同钢针般刺破喧嚣的战场,狠狠扎入李如兰的耳膜!
是阿沅的声音!
李如兰猛地回头!
只见距离河岸不远,一艘未被完全扑灭的小型火船,在湍流的推动下,正歪歪斜斜地撞向几艘刚刚靠岸、满载着从城内抢运出来的、无比珍贵的粮食的渔船!
一旦撞上,桐油引燃粮船,后果不堪设想!
只见阿沅!
她不知何时已冲到了最前面!正站在一艘粮船的船头,试图用长篙将那失控的火船撑开!
她背对着西岸,全神贯注地对付着那艘致命的火船!
就在此时!
“嗖——!”
一道刁钻、阴狠、裹挟着尖锐破空声的冷箭,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从对岸一处残破的箭楼废墟中射出!目标,正是阿沅毫无防备的后心!
太快!
太近!
太突然!
李如兰的瞳孔瞬间缩成针尖!她想要扑过去,想要呼喊,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代表着死亡的寒芒,撕裂空气,狠狠贯入阿沅的后背!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李如兰的耳中!
如同惊雷炸响!
阿沅的身体猛地一僵!撑篙的动作瞬间定格。
她缓缓地、艰难地回过头,看向岸边的李如兰和石憨。
那张被风霜刻下痕迹、带着疤痕的脸上,没有痛苦,只有一丝来不及褪去的焦急,和一种……仿佛尘埃落定般的平静。
她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涌出一股鲜红的血沫。
她的身体晃了晃,如同折断翅膀的飞鸟,向后倒去,跌入那汹涌翻滚、被火光映成一片赤金的汾河浊流之中!
“阿阿沅——!!!”李如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如同杜鹃泣血般的悲鸣!
她疯了一般冲向岸边!
石憨也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双目瞬间赤红!
浑浊的河水无情地吞噬了阿沅的身影。
只有在她沉没的瞬间,李如兰似乎看到,阿沅的一只手,在赤红的河水中,死死地攥着什么东西,高高地举出了水面一瞬!
那是一个小小的、被河水浸透、早已褪色的粗布药囊!
上面绣着的几株草药图案,在火光水影中模糊不清——正是当年在小渔村分别时,阿沅送给李如兰,而李如兰在重逢后又悄悄塞回给阿沅的那个!
里面装着少室山的草药,承载着她们对平安的祈愿和未完成的约定!
下一刻,巨浪翻涌,那只手和那个小小的药囊,连同阿沅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浑浊、冰冷、燃烧着的汾河深处。
“不——!!!”李如兰扑倒在泥泞的河岸,双手死死抠进冰冷的淤泥,指甲断裂,鲜血渗出,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冰冷的河水混合着滚烫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阿沅最后那平静的眼神,那只高举的、紧握着药囊的手,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在她的灵魂深处。
石憨如同一尊沉默的怒目金刚,矗立在李如兰身旁,死死盯着阿沅消失的那片翻涌的河水,紧握的拳头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指节发出咯咯的响声。
那柄沉重的青冈木棍,深深插入脚下的泥土。
李璃雪快步走来,看着悲痛欲绝的如兰,看着阿沅消失的河面,又望向对岸那座依旧在燃烧、却已渐渐被义军控制的晋阳城,最后,目光投向了西南方——长安的方向。
王晖临死前那句“王爷在长安等你们”,如同毒蛇的嘶鸣,在她心中缠绕。
汾河依旧在咆哮,残阳如血,将天空、河面、还有这座刚刚经历了血火洗礼的古城,都染上了一层悲壮而苍凉的赤金色。
想到阿沅牺牲,李璃雪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敬意,她知道,接下来,带着石憨如兰向前走,必定还是艰苦卓绝,可不容退后,只有坚定地向前迈。
胜利的号角已经吹响,但失去的,却再也无法挽回。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杀机四伏。
长安……那大唐帝国的中心,此刻又在上演着怎样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