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浣花溪畔棍惊鸿 上 (第1/2页)
仲春二月,浣花溪的庙会活色生香,仿佛整个蜀地的喧嚣都挤到了这一湾碧水边。
溪畔古柳垂丝,拂着粼粼水光;溪岸两侧,摊棚鳞次栉比,吆喝声、讨价声、嬉笑声、孩童的尖叫揉作一团滚烫的声浪,直冲云霄。
各色蜀锦铺陈开来,宛如打翻了染坊的巨缸,浓烈的朱砂、明艳的鹅黄、沉静的靛蓝,在春阳下流淌着丝绸特有的、令人心醉的柔光。
风里带着水腥气、炸物的油香、还有碾碎的青草汁液味,以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属于人堆深处蒸腾出来的暖烘烘的活气。
石憨就在这片喧嚣的边缘行走,盘缠用得差不多的时候,他想到了凭力气挣钱,养活自己。
一根油亮青冈木棍横在肩后,两端各挑着一大捆沉甸甸的干柴。
柴捆几乎遮住了他大半个敦实的身形,只露出筋骨虬结的脖颈和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汗珠顺着他粗砺的颊滚落,砸进沾满泥尘的粗布衣领。
他步子不快,却极稳,每一步下去,脚下的土地似乎都微微下沉一下,柴捆随着步伐规律地起伏,像两座移动的小山。
“天杀的泼皮!那是俺婆娘熬了多少个通宵才织出来的好料子啊!求求您高抬贵手,给俺们留条活路吧!”
一个带着哭腔的嘶喊,像钝刀般猛地劈开了周遭的嘈杂。
石憨循声望去。
前方一个蜀锦摊子前,三个敞胸露怀的汉子呈品字形围住一个瑟瑟发抖的中年汉子。
为首那人一脸横肉,一道蜈蚣似的紫红刀疤从额角直划到下巴,随着狞笑狰狞地扭动。
他手里攥着几匹流光溢彩的锦缎,另一只手正狠狠戳着摊主汉子的额头:“活路?老子们就是你的活路!这点孝敬都不懂?规矩,懂不懂规矩!”
旁边两个帮闲的叉着腰,其中一个飞起一脚,踹翻了摊子旁放针头线脑的小竹筐,零碎物件“哗啦”撒了一地。
摊主汉子被推得一个趔趄,眼看又要扑上去护住自己赖以为生的锦缎。疤脸恶霸眼中凶光一闪,右手“唰”地拔出腰间尺余长的厚背砍刀,刀身在午后的阳光下一晃,拉出一道刺眼的白光:“找死!”
那刀带着一股狠戾的风声,毫不留情地朝摊主汉子肩膀劈落!四周看热闹的人群里顿时爆出几声惊惧的尖叫,胆小者慌忙捂眼别过头去。
就在那刀锋几乎要触到摊主汉子肩头粗布衣衫的一刹那,一道乌沉沉的影子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从人群缝隙中骤然弹出!
无声无息,快得只留下一抹残影。
“锵——!”
一声极其刺耳、令人牙酸的金铁剧烈摩擦声骤然炸响!
火星四溅!
疤脸恶霸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螺旋般的巨大力量猛地从刀身传来!那力量怪异无比,仿佛不是硬碰硬的撞击,而是带着一种黏稠的吸扯和疯狂的旋转。
他虎口剧痛,半边身子瞬间发麻,那柄平日里砍人如切菜般的厚背砍刀,竟像片被狂风卷起的枯叶,脱手飞出!
钢刀在空中打着令人眼花缭乱的旋儿,带着呜呜的破空厉啸,“夺”的一声闷响,深深扎进三丈开外一株老梨树虬结的树干里,刀柄兀自嗡嗡剧颤不止。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
疤脸恶霸保持着挥刀下劈的姿势,僵在原地,茫然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脸上刀疤扭曲,满是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两个帮闲也傻了眼,张着嘴,活像两条离了水的鱼。
石憨不知何时已站在了摊主汉子和恶霸之间。
他依旧微弓着背,那根青冈木棍稳稳地横在身前,棍身乌沉,油光发亮,棍头平平无奇地指向地面,仿佛刚才那惊鸿一击与它毫无关系。
只有棍身上方,一片被无形劲气卷起的、细密的梨花花瓣,打着旋儿,悠悠飘落下来,无声地粘在他粗布衣襟上。
风,似乎这才从凝滞中惊醒,猛地拂过溪畔。
岸边那几株高大的梨树,满树繁花如雪。
方才那奇诡一棍搅起的无形气流,此刻才彻底舒展开来,裹挟着千片万片洁白的梨花瓣,形成一道旋舞的、如梦似幻的花雪之幕,簌簌飘落,将石憨和他身前的惊魂未定的摊主笼罩其中。
“滚。”石憨的声音不高,低沉而沙哑,像两块粗粝的石头在摩擦。
他眼皮都没抬一下,目光落在自己沾满泥点的旧草鞋上。
那根青冈木棍依旧横亘身前,古朴无华,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静默压力。
疤脸恶霸终于从巨大的震惊和虎口撕裂的剧痛中缓过神,脸颊肌肉抽搐着,又惊又怒,眼神里充满了怨毒,死死盯了石憨片刻,又忌惮无比地瞥了一眼那根看似平平无奇的烧火棍。
他喉结滚动,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走!” 两个帮闲如梦初醒,慌忙扶起被踹翻的竹筐,又手忙脚乱地捡起散落的东西,跟着疤脸,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狼狈不堪地挤开人群,灰溜溜地消失在庙会的喧嚣里。
石憨没再看他们,只弯腰拾起地上几匹被踩踏过的锦缎,拍了拍灰,轻轻放回惊魂未定的摊主手中。
摊主汉子嘴唇哆嗦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想说什么感激的话,却激动得语无伦次。
石憨只是微微摇了摇头,重新挑起他那两座小山般的柴捆,青冈木棍轻轻一拨,分开人群,继续朝前走去。
梨花瓣落了他满肩满头,又被他的脚步带起,在身后打着旋儿飞舞。
“好俊的功夫!可惜啊可惜,明珠暗投,不过是个挑柴的莽汉罢了。”
一个清朗的声音,带着几分刻意压低的沙哑和毫不掩饰的挑剔,在不远处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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