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腐泥断羽，石壁孤鸿 (第1/2页)
　　
　　冰冷刺骨的寒意，混杂着深入骨髓的剧痛，将凌云从无边的黑暗混沌中硬生生拽了回来。
　　
　　意识如同沉在冰冷的水底，每一次挣扎着上浮，都伴随着全身撕裂般的痛楚。他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模糊不清，只有一片旋转的、灰蒙蒙的昏暗。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腐烂泥土气息和浓烈的血腥味，争先恐后地钻入他的鼻腔。
　　
　　他发现自己正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卡在一堆湿漉漉、散发着霉味的腐叶断枝之中。身下，是一片冰冷的、布满滑腻苔藓的岩石。左臂传来钻心的剧痛，似乎完全不听使唤。胸口更是如同压着巨石，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他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正从额头、手臂和肋下缓缓渗出，浸透了早已破烂不堪的衣衫。
　　
　　记忆如同冰冷的潮水，裹挟着最恐怖的画面汹涌回卷：冲天而起的火光、母亲倒下的血泊、忠伯染血的怒吼、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以及急速下坠时令人窒息的绝望……
　　
　　恨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心脏，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竟压过了身体的伤痛！
　　
　　“呃……”他试图动一下，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呻吟，全身的骨头仿佛都错了位。就在这时，他感觉自己的右手，似乎还紧紧攥着什么坚硬的东西，棱角深深硌进了掌心。他费力地抬起手，摊开——是那半块玉佩！忠伯临死前塞给他的信物！玉佩边缘染着暗红的血渍，那是忠伯的血！在昏暗的光线下，玉佩的云纹似乎比之前更加清晰，触手依旧带着一丝奇异的温润。
　　
　　活下去！忠伯最后的嘶吼仿佛就在耳边。
　　
　　求生的意志在滔天恨意的支撑下，艰难地燃烧起来。他必须离开这冰冷的腐叶堆，找到一个能稍稍遮蔽的地方。他咬着牙，用还能动的右手支撑着身体，一点点挪动。每一次移动都如同酷刑，冷汗混合着血水和冰冷的雨水涔涔而下。右腿传来剧痛，似乎也受了伤。
　　
　　就在他挣扎着翻动身体时，身下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带着痛苦的蠕动感，还有一声细若游丝的、如同呜咽般的悲鸣。
　　
　　凌云的动作猛地僵住！
　　
　　他低头，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了身下那片“柔软”的来源——那是一只体型颇大的成年鹰！通体覆盖着湿漉漉的、深褐色的羽毛，但此刻羽毛凌乱，沾满了泥泞和……暗红的血迹！它的身体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胸骨处深深塌陷，显然承受了巨大的撞击。那双曾经锐利如电的鹰目，此刻已经失去了所有神采，变得灰暗无光，只剩下濒死的空洞。而在它冰冷的、微微抽搐的庞大身躯下，似乎还护着什么小小的东西。
　　
　　凌云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来了！在坠崖的最后瞬间，他似乎重重撞在了一个巨大的、带着羽毛的物体上！是这只鹰！是它用自己的身体做了缓冲，救了他一命！而这只鹰，显然当场就死去了……或者，在那一刻就已经濒死？它身下护着的……是什么？
　　
　　他忍着剧痛，小心翼翼地挪开身体，避开了那只为救他而殒命的鹰的尸体。就在那冰冷的尸体旁，一个湿漉漉、毛茸茸的小东西正瑟瑟发抖，发出微弱而惊恐的呜咽。
　　
　　那是一只雏鹰！体型只有凌云拳头大小，通体覆盖着稀疏的、湿透的黑色绒毛。它似乎刚破壳不久，一只翅膀不自然地耷拉着，显然也受了伤。它惊恐地缩在死去亲鸟的羽毛旁，黑曜石般的小眼睛充满了对寒冷、黑暗和眼前这个庞然大物的极致恐惧。
　　
　　凌云看着它，又看看旁边那具已经冰冷的、巨大的鹰尸。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是这只鹰用生命换来了他渺茫的生机，而它的孩子，却和此刻的自己一样，孤独、受伤、濒临绝境。
　　
　　同是天涯沦落者。
　　
　　“别怕……”凌云嘶哑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尝试着伸出手，动作极其缓慢。
　　
　　雏鹰更加惊恐地向后缩去，发出尖锐的悲鸣。
　　
　　凌云的手停在半空。他不再试图触碰，而是艰难地支撑起身体，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
　　
　　这里比想象中更深、更暗。头顶极高处，浓雾弥漫，只能看到一线极其微弱的天光，证明这里并非完全的死地。脚下是厚厚的、湿滑的腐叶和泥泞。四周怪石嶙峋，如同狰狞的兽牙，上面布满了滑腻的苔藓和不知名的藤蔓。浓重的湿气和腐朽的气息无处不在，吸入肺里都带着寒意。崖壁陡峭湿滑，几乎看不到任何可以攀爬的路径。唯一的“水源”，是岩壁缝隙中渗出的冰冷水滴，和坑洼处浑浊的积水。
　　
　　饥饿感如同苏醒的猛兽，开始疯狂撕咬他的胃。寒冷则像无数细针，穿透湿透的破衣，刺入骨髓。
　　
　　活下去的第一步：水和食物。
　　
　　他爬到一处岩壁下，用嘴接住滴落的冰冷水滴。水带着一股土腥味，但对此刻的他来说，无异于甘泉。他贪婪地吮吸着，冰冷的液体稍微缓解了喉咙的灼痛，却也激得他一阵剧咳，咳得眼前发黑，嘴角溢出血丝。
　　
　　食物……目光扫过，除了苔藓和一些颜色暗淡、形态诡异的菌类，似乎只有岩石缝隙里缓慢蠕动的灰白色蠕虫。
　　
　　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但胃部的绞痛提醒着他生存的残酷。他闭上眼，颤抖着伸出手，以最快的速度捏住一条肥硕的蠕虫，然后猛地塞进嘴里，不敢咀嚼，硬生生咽了下去！
　　
　　滑腻、冰冷、带着浓重的土腥……反胃感让他趴在地上干呕，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但胃里确实多了一点东西，那令人疯狂的饥饿感被强行压制下去一丝。
　　
　　他喘息着，看向那条蠕虫爬出的缝隙，又看看旁边依旧惊恐看着他的雏鹰。一个念头闪过。他再次伸手，飞快地又抓出一条蠕虫，忍着恶心，将还在扭动的虫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离雏鹰不远的一块小石头上。
　　
　　雏鹰被这突然出现的“食物”吓了一跳，猛地向后缩了一下，撞在冰冷的鹰尸上。但饥饿的本能最终压倒了恐惧。它警惕地盯着那蠕动的虫子，黑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挣扎。最终，求生的欲望占了上风，它猛地伸出细长的喙，精准地啄住了蠕虫，几下就吞了下去。吃完后，它似乎恢复了一点点生气，黑亮的眼睛再次看向凌云，虽然依旧充满警惕，但那种纯粹的恐惧似乎少了一丝。
　　
　　凌云看着它，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牵动了一下。他又抓了一条蠕虫，这次放得更近。雏鹰犹豫了一下，再次飞快啄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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