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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蜃》

  《蜃》 (第2/2页)
  
  他在梦中开始看到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碎片。
  
  一次,他梦到自己穿着白大褂,在冰冷的实验室里记录数据,笔记本上画着类似杯底裂痕的诡异图案。桌上的金属铭牌清晰地刻着“陈哲”——一个他从未用过的名字。另一次,他梦到自己身披沉重的盔甲,站在漫天黄沙之中,一支利箭精准地射穿了他的左手小指,剧痛让他失声尖叫——醒来时,现实中的小指传来一模一样的撕裂痛楚,指甲盖下赫然出现了一个淡红色的血点。
  
  他开始更长久地凝视镜子。
  
  镜中的人拥有和他一模一样的疤痕、痣点,但他眨眼时,镜中人总慢上那么半拍。他做出细微的动作,镜中人会滞后零点几秒才跟上。有一次,他死死盯着镜中人的眼睛,那人影却在他毫无动作的情况下,突然眨了一下眼。“我是谁?”他对着镜子,声音轻得像耳语。镜中人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但阿哲却“听”到了,那声音和林薇说“门”时一样冰冷刺骨:“你是被观察的那一个。”
  
  阿哲最后能抓住的锚点,只剩母亲的照片。
  
  那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母亲抱着三岁的他,站在老家槐树掩映的小院里。母亲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阳光在她发梢跳跃,泛着温暖的金光。母亲在他十岁时因车祸离世,这是他拥有的唯一一张她的照片,一直珍藏在钱包夹层里。
  
  他把照片放在枕边,当现实扭曲得令人窒息时,就凝视它。母亲的笑容像一根定海神针,能短暂地平息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直到那个夜晚。他从血红色天空的噩梦中惊醒,指尖的刺痛让他浑身发抖。他抓起照片,借着手机屏幕幽冷的光,凝视着母亲的脸庞。看着看着,他的血液仿佛凝固了——母亲瞳孔的倒影里,映出的不是槐树和院落的天空,而是一片静止的、令人窒息的血红色幕布,幕布的边缘,赫然是他梦中那扇嵌在天花板上的木门轮廓!
  
  阿哲差点失手扔掉照片。他闭眼深呼吸,再猛地睁开——母亲瞳孔里的倒影似乎恢复了正常,映着槐树的影子。他刚松了口气,指尖的刺痛却骤然升级为一种持续不断的、如同细针在骨髓里搅动的剧痛。
  
  他再次看向照片。这一次,母亲瞳孔里的血红色天空更加清晰,他甚至能看到那幕布下扭曲的地面和窗户的轮廓。他猛地合上照片,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冲撞。几分钟后,他颤抖着再次打开——母亲的笑容变了。那不再是温柔的笑意,而是带着一种深沉的怜悯和悲伤。嘴角微微下撇,眼角的皱纹里,仿佛藏着无数欲言又止的话语。
  
  那天晚上的梦里,他再次回到了那座图书馆。镜子里的人影数量翻倍,每一个“他”都在做着截然不同的事情。那个穿着白大褂的“陈哲”,正指着一本摊开的巨大书籍。他走到书前。书页是暗沉的褐色,触感像某种风干的兽皮。封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模糊的手印,与他左手的轮廓完美契合。
  
  这一次,他看懂了书页上那些扭曲的符号。那是无数个层层叠叠的“我”字,用各种不同的笔迹疯狂书写、堆砌。其中一页画着一个简陋的人形轮廓,周围布满了半透明的气泡,每个气泡里都囚禁着一个不同场景的“阿哲”——穿白大褂的、披盔甲的、在血红色天空下行走的、现实中坐在书桌前麻木敲击键盘的。
  
  人形轮廓的心脏位置,画着一道清晰的缝隙,与他卧室墙壁上悄然出现的那道裂痕一模一样。阿哲的指尖按在那道缝隙上。书页骤然变得滚烫,仿佛烙铁。所有的镜子在同一瞬间炸裂!碎片没有落地,而是诡异地悬浮在空中,每一片都映照着一个不同的“他”。那些面孔同时张开嘴,声音汇聚成混乱的、令人发疯的呓语:“找到门了。” “该醒了。” “别进去。” “我们都是他。” “他也是我们。”
  
  无数碎片向他奔涌而来!他的意识被无形的力量疯狂撕扯,无数个“我”的感受、记忆、痛苦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他看到母亲车祸瞬间扭曲的金属、实验室爆炸腾起的刺眼火光、沙场上冰冷的刀锋切入血肉…这些记忆清晰得如同亲历,却完全不属于他。
  
  左手小指的刺痛达到了顶峰!仿佛有一把冰冷的刀,从他的指关节狠狠扎入,一路向上,直刺心脏!他猛地闭眼,再睁开——躺在卧室的床上。
  
  天亮了。墙壁上那道缝隙更加清晰,边缘渗出丝丝缕缕的淡白色雾气,散发出一种混合着雨后泥土腥气和旧书霉烂味的奇特气味。
  
  阿哲走向那道缝隙。指尖的疼痛已经麻木,脑子里无数个声音像冰冷的丝线缠绕绞紧。他必须回去。回到那座图书馆。
  
  再次入梦,他站在那本巨大的书前。镜子的碎片仍在空中狂乱飞舞,每一个“他”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他伸出手,用力按在人形轮廓心脏位置的那道缝隙上。书页上的符号骤然亮起刺眼的白光!所有的碎片加速涌向他胸口!
  
  穿白大褂的记忆碎片与穿盔甲的剧痛感重叠交织;血红色天空带来的窒息压抑和林薇笑容的温暖瞬间碰撞;他看到无数平行瞬间的碎片:某个“他”推开了墙壁的缝隙,某个“他”在图书馆的镜群中点燃了自己,某个“他”永远留在了那间血红色的公寓……
  
  母亲的脸在碎片洪流中闪现,那悲伤的笑容清晰无比。林薇的脸也出现了,嘴角的弧度竟与镜中那诡异的微笑一模一样。“我是谁?”在意识彻底消散前的最后一瞬,他向无尽的虚空发问。所有的碎片在他胸口汇聚、融合,形成一个刺目的光点,亮度达到极致,然后猛地熄灭在纯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里。
  
  阿哲睁开眼。阳光透过窗户,暖洋洋地照在他脸上。他躺在熟悉的卧室里。书桌上,那只米白色的陶瓷杯完好无损,杯底光滑。左手小指,一片平静,再无痛楚。林薇端着早餐推门进来,笑容明媚:“醒啦?昨晚睡得好吗?你最近老是做噩梦呢。”阿哲坐起身,目光第一时间扫向她睡衣领口——那枚折断翅膀的鸟形别针消失了。“我……”他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对了,”林薇放下餐盘,语气轻快,“今天周三,下午有新产品评审会,可别忘了哦。”
  
  周三。阿哲拿起手机,日期清晰地显示着“周三”。他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也许…那漫长而恐怖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噩梦?“怎么了?”林薇走过来,温热的手掌抚上他的脸颊,“脸色还是不太好呢。”他摇摇头,拿起手机看时间,解锁屏幕的瞬间,他僵住了。屏保是他和母亲的合照,母亲的笑容依旧温柔。但当他凝视母亲的眼睛时,瞳孔深处,那血红色天空的倒影,如同烙印般清晰可见。左手小指毫无征兆地爆开一阵尖锐的、深入骨髓的刺痛!
  
  阿哲猛地抬头看向林薇。她的笑容依旧明媚,但嘴角的弧度似乎比记忆中扩大了一丝,眼角的细微纹路里,藏着一抹他从未见过的、冰冷的漠然。“你是谁?”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却感觉那声音像是从某个遥远而陌生的胸腔里发出来的。林薇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着,抬起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胸口。
  
  他低头。睡衣覆盖的心口位置,一道细微的裂痕悄然显现,与图书馆那本魔书上心脏位置的符号,严丝合缝。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时已凝固成一片静止的、令人窒息的血红。阿哲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终于彻底明白了。那些碎片从未消失,它们只是暂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拼凑成了“阿哲”这个脆弱的人形。“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完整的存在,只是无数碎片在某个瞬间投下的、一个摇摇欲坠的倒影。
  
  像沙漠中渴死的旅人看到的蜃景,看似真实,不过是光与影精心编织的、永恒的骗局。
  
  他是谁? 他是所有碎片的聚合,却又不是其中任何一个独立的个体。 他只是那个被无数目光穿透、被永恒观察着的“那一个”,永远困在层层叠叠的梦境迷宫里,徒劳地寻找着一扇或许从不存在的“门”。
  
  左手小指的刺痛,这一次,再也没有消失。它成为了他存在本身无法剥离的、冰冷的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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