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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说不认识你》

  《他们都说不认识你》 (第2/2页)
  
  就在这死寂的绝望中,手机在裤袋里震动起来,像垂死者的最后抽搐。是班长赵磊发来的微信,屏幕的光在黑暗中幽幽亮起,像鬼火:“阿权,你没事吧?大家都很担心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要不你去看看医生?我们都觉得你可能是把小说情节或者做梦的事记混了,别多想啊。” 文字看似关切,却透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诊断”。
  
  接着是李薇的消息,紧随其后:阿权,我们知道你可能怀念高中时光,但林婉这个名字……真的没人记得。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没人记得”四个字,像四枚冰冷的钉子,将他死死钉在“妄想者”的耻辱柱上。
  
  更多的消息涌进来,手机屏幕不断闪烁,像地狱的告示牌。字里行间都包裹着糖衣般的“关心”,核心却是坚硬的排斥——他们在合力构建一个“合理”的世界,一个逻辑自洽的现实,而他的记忆,他那鲜活、痛苦、无法磨灭的记忆,被定义为病态的泡沫,是必须被清除的“系统错误”。阿权看着那些跳动的文字,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他像被抛进了一片绝对零度的黑暗宇宙,周围是所有人坚信不疑的、坚不可摧的“现实”壁垒。而他,死死抓着唯一一块名为“记忆”的浮冰,这浮冰却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在名为“证据”的强酸中,无声地消融。他成了孤岛上的疯子,对着虚空呐喊,无人听见,也无人相信。
  
  夜深得如同浓墨。阿权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板上,怀里紧紧抱着那个没有缩写的陶瓷杯,仿佛那是唯一能证明他未曾彻底疯狂的锚点。台灯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扭曲的、半边深黑的阴影,映得他眼神空洞,如同被挖去了灵魂。他开始疯狂地、贪婪地挖掘关于林婉的所有细节碎片——她喜欢吃学校后门那家脏摊的麻辣串,一定要多加醋,少放辣,嘴唇会被辣得通红;她害怕打雷,每次暴雨倾盆,都会把廉价的耳机音量开到最大,震耳欲聋的音乐也盖不住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她的梦想是当一名插画师,课桌抽屉的最深处,总藏着一个磨破了边角的速写本,上面画满了奇思妙想……这些细节如此真实,带着气味、声音、触感,真实到仿佛刻进了他的骨髓,融入了他的血液,成为了他生命组织的一部分。
  
  但如果全世界——照片、签名、日记、物证、所有活生生的人——都异口同声地证明她从未存在,那这些刻骨铭心的记忆算什么?是他大脑里一场漫长而精密的病变?还是……一个更加恐怖的真相?
  
  一个冰冷滑腻、如同毒蛇般的念头,悄无声息地钻进他的脑海,缠绕住他的心脏:如果林婉真的存在过……那她现在在哪里? 是什么力量,能如此彻底、如此干净、如此不留一丝痕迹地,将一个活生生的人,从现实的画布上擦除?这种力量是随机的吗?像宇宙中飘荡的死神,随意掷骰?还是……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冰冷无情的“规则”?触发规则的人,就会被无声无息地抹去?
  
  他看着浴室镜子里自己那张苍白、失魂落魄的脸,眼窝深陷,瞳孔里只剩下恐惧的余烬。突然,一个更尖锐的恐惧像冰锥刺入大脑:如果这种“抹除”可以发生在林婉身上……那会不会有一天,发生在我身上? 会不会某天清晨醒来,我的父母、我的妻子、我的挚友,所有人都用那种纯粹的、冰冷的、如同看陌生怪物般的茫然眼神看着我,说:“阿权?谁啊?我们不认识这个人。” 然后,我的照片会从家庭相册里消失,我的名字会从公司系统里被删除,我的存在痕迹会被一点点、一丝丝地剥离、替换、覆盖,直到这个世界再也找不到我曾呼吸过的证据?
  
  他又想起同学们看他时那毫无破绽的困惑表情。那不是装出来的。那种彻底的、从灵魂深处透出的陌生感,真实得令人绝望。一个更让他毛骨悚然、如同坠入无底深渊的想法浮现了: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在我毫无察觉的漫长岁月里,我是否也曾像他们一样,彻底地、干净地、心安理得地……忘记过某个曾经对我至关重要的人? 那个被遗忘的人,是否也曾像现在的他一样,在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对着虚空发出无声的、撕心裂肺的呐喊,却最终被这庞大的、冷漠的“现实”彻底吞噬,连一丝涟漪都未曾留下?
  
  记忆,还是牢笼?如果连亲手写下的、带着当时体温和情绪的日记,连亲眼所见、被粉笔写在黑板上的座位表,连触手可及、承载着承诺的陶瓷杯……都能如此轻易地“背叛”记忆,被篡改得面目全非,那么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他关于“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的过去是什么样子”的所有认知,是否都建立在一片流沙之上?而这片流沙之下,是否隐藏着无数被抹去的“林婉”?是否潜伏着随时准备吞噬他的深渊?
  
  接下来的日子,阿权成了一具披着人皮的游魂。他按时出现在办公室的格子间里,对着同事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毫无温度的微笑。他听着他们兴致勃勃地谈论着最新的狗血剧和股票行情的涨跌,那些声音像隔着厚厚的毛玻璃传来,模糊而遥远。他的身体在执行着日常的程序,但他的内心深处,那个冰冷的空洞在不断扩大,吞噬着一切属于“正常人”的情感。同学们偶尔会发来问候信息,字里行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仿佛他终于“康复”了,终于回归了他们那个“安全”、“正常”的世界。这种“正常”,此刻对他而言,比任何噩梦都更令人窒息。
  
  这天下午,惨白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阿权的办公桌上切割出几道平行的、毫无生气的光带。他正麻木地核对着报表上密密麻麻的数字,那些数字在他眼中扭曲、跳动,像某种无法解读的诅咒符文。新来的实习生端着一次性纸杯走过,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准备整理文件。那个位置正好被一道斜射的阳光笼罩,光线勾勒出她纤细的肩颈线条,微垂的头颅,几缕未被束好的碎发在光线下泛着微光,随着她翻动纸张的动作轻轻晃动。
  
  刹那间,阿权的心脏像是被一只从冰河里伸出的、腐烂的手狠狠攥住了!那个侧影,那低头的姿态,那发丝晃动的弧度……竟与他记忆中林婉无数次在午后阳光下、在窗边专注做题时的剪影,产生了令人魂飞魄散的重叠!不是相似,是某种更本质的、更幽暗的轮廓的唤醒!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擦出尖厉刺耳的噪音,如同濒死的惨叫。
  
  实习生被吓得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来——一张完全陌生的、带着稚气和困惑的年轻面孔。“权哥,您……有事吗?”她的声音清脆,带着一丝受惊后的不安。
  
  阿权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被冰冷的淤泥堵死,发不出任何音节。他使劲眨了眨眼,再定睛看去——那致命的熟悉感如同被阳光蒸发的露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前只是一个普通的、带着点紧张的新人。他尴尬地摆了摆手,像一个断了线的木偶,颓然跌坐回椅子。手,却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连带着桌上的报表都发出簌簌的哀鸣。
  
  阳光依旧毫无暖意地洒在桌面上,办公室里键盘敲击声、电话铃声、低语声交织成一片“正常”的噪音。一切都显得那么稳固,那么理所当然。但阿权知道,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再也无法拼凑。那份深入骨髓的寒意,已经像某种寄生的菌丝,在他灵魂的每一个角落疯狂蔓延,生根发芽,汲取着他最后的理智作为养料。
  
  “抹除”的力量……是否从未远离? 它是不是就潜伏在每一个阳光无法穿透的阴影里?潜伏在每一次记忆的微小偏差中?潜伏在每一张看似熟悉却可能瞬间变得无比陌生的脸孔之后?它是否像无形的病毒,在日常生活最细微的缝隙里游荡,耐心地、冷酷地等待着下一个“目标”?或者……它正在以一种更隐蔽、更狡猾的方式,悄然地、持续地篡改着现实的刻度?像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所有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缓慢地转动着世界的齿轮?
  
  深夜,万籁俱寂。阿权再次拿出那张毕业照。惨白的手机屏幕光下,照片上那个空座位像一个旋转的、深不见底的黑色漩涡,散发着无声的引力,吞噬着所有的光线、所有的存在感、所有的希望。他伸出手指,指尖冰凉,轻轻触碰屏幕上那片冰冷的虚无。那一瞬间,他仿佛真的感受到了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捕捉的……温度?一丝残留的、属于另一个维度的、正在飞速消散的体温?
  
  世界如此喧嚣,充斥着无数声音。世界却又如此死寂,因为只有他,是唯一记得的孤证。他守着一个被世界判定为“不存在”的“真相”,像被放逐在记忆的孤岛之上。四周是无边无际、冰冷粘稠的虚无之海。而那被遗忘的刻度,究竟是丈量人类存在的脆弱标尺?还是标记着认知边界之外、那令人永堕黑暗的、最绝望的深渊?
  
  没有人知道答案。只有那份关于“存在”本身的、深入骨髓的怀疑,如同窗外永不消散的浓重夜色,将他彻底吞没,不留一丝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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