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周平 (第1/2页)
林逸身着簇新的青色七品鹭鸶补服,吊着右臂,垂手立于丹墀最末。他身形单薄,脸色因伤带着几分苍白,在满殿朱紫之中,寒酸得像误入金玉堆的土坷垃。无数道目光如芒刺般扎在他背上,或轻蔑,或好奇,或阴冷。他微微垂着眼睑,感受着大殿内令人窒息的威压,指尖却悄然抚过袖中那枚碎瓷片——冰冷,坚硬,如同他此刻淬火的心志。
“宣——翰林院编修林逸,御前奏对!” 司礼太监尖细的嗓音划破死寂。
林逸深吸一口气,压住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踏前一步,对着那高高在上的御阶,深深一揖:“臣林逸,参见陛下、太后!” 声音清朗,带着一丝年轻人特有的锐气,竟在这肃杀的大殿里荡开一层微澜。
“林爱卿平身。” 珠帘后传来梁太后雍容的声音,“前次金殿之上,爱卿一阙《沁园春》,道尽兴衰,振聋发聩。今日大朝,哀家与陛下,欲闻卿治国安邦之良策。国之大者,莫重于财用赋税。爱卿于此道,可有真知灼见?” 开场白直接点题,将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了林逸身上。
来了!林逸心头一凛。他再次躬身,抬起头时,脸上已是一片赤诚忧国之色,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珠落玉盘,敲在每一个竖起的耳朵上:
“陛下、太后垂询,臣诚惶诚恐。治国安邦,首在足食足兵,其本在于赋税清明、取用有度。然观我朝赋税之弊,积重难返,其症结,在于‘丁’、‘田’分离,本末倒置!”
此言一出,殿中嗡然!几个赵党官员脸上已露出冷笑。寒门小儿,也敢妄议国政?
林逸无视那些目光,语速沉稳,抛出了酝酿已久的惊雷:“丁税按丁征收,人头计数。乍看公平,实则贻害无穷!富者田连阡陌,丁口隐匿易如反掌;贫者地无一垄,丁税却如山压顶!臣遍历州府,亲见多少升斗小民,为完丁银,卖儿鬻女,背井离乡!更有胥吏,借此敲骨吸髓,中饱私囊!长此以往,小民力竭,流民四起,朝廷税源枯竭,根基动摇!此乃舍本逐末,竭泽而渔!”
“一派胡言!” 左都御史刘墉须发皆张,率先跳了出来,他是赵党喉舌,一张铁面闻名朝堂,“黄口小儿,危言耸听!丁税乃祖制,上承三代遗风,下安黎庶之心!你轻言其弊,莫非欲动摇国本?” 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丹墀之下。
林逸心头冷笑,面上却愈发恭谨:“刘大人息怒。祖制固有其时,然世易时移。譬如人着衣衫,幼时合身,及冠则捉襟见肘,岂能强求?”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带上一丝奇异的轻松,“再者,按人头收税,岂不像那市井无赖,专挑穿草鞋的踹?穿锦袍的反倒躲得远远的看热闹?这‘公平’二字,怕是被狗啃了。”
“噗嗤……” 角落里不知哪位年轻官员没忍住,笑出了半声,又赶紧死死捂住嘴。殿内气氛陡然一松,连珠帘后都似传来一声极轻的咳嗽。刘墉的老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指着林逸“你…你…”说不出话。
赵德芳的眼皮终于抬了抬,古井般的目光扫过林逸,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压得全场再次安静:“林编修巧言令色。然赋税之制,关乎国计民生,非市井笑谈可比。你既言丁税之弊,可有良策?” 老狐狸直接把球踢了回来。
“有!” 林逸等的就是这一问,斩钉截铁。他猛地从袖中抽出那份昨夜精心绘制的图表——几张简陋的毛边纸,上面画着箭头、方框、歪歪扭扭的数字。在满殿朱紫惊愕的目光中,他将这“异端邪物”双手呈上:“陛下、太后、相国请看!此乃臣以微末之智,参详古今,所拟‘摊丁入亩’之策!”
“摊丁入亩?” 殿内响起一片惊疑不定的低语。
“正是!” 林逸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所谓摊丁入亩,便是将一切丁银、徭役,尽数折算,并入田亩征收!田多者多纳,田少者少纳,无田者不纳!” 他挥舞着那张破纸,指向那些箭头,“如此,则如江河归海,税源清晰!豪强田亩众多,无所遁形,税赋自增!贫弱小民,免去丁银枷锁,得以喘息,安土乐业!朝廷赋税,取之有源,用之于民,何愁国用不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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