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开考 (第1/2页)
永初二年的春风,带着股子懒洋洋的劲儿,吹过青州府斑驳的城墙,也吹得平安里小院那棵老槐树簌簌作响,抖落几片残冬的枯叶。
林逸裹了裹身上半旧的细棉布长衫,坐在槐树下的石墩上,手里捧着的《礼记注疏》摊在膝头,墨字端正,却半个字也没进脑子。他眼神放空,望着墙角几株冒了嫩芽的野草,心里头琢磨的却是另一件要紧事——秋闱。
“林先生!林先生!”钱胖子钱得禄那特有的、带着喘息的嗓门由远及近,人还没进院门,声音先撞了进来,活像一头莽撞的肥羊闯进了宁静的羊圈。
林逸眼皮都没抬,只伸出两根手指,往石桌上轻轻叩了两下。
钱胖子刚探进半个滚圆的身子,脸上的兴奋和嘴边的话,硬生生被这两声“笃笃”给憋了回去,噎得他打了个嗝。他讪讪地搓着手,挪到石桌边,小心翼翼道:“先生,成了!上回您指点的那个南边来的绸缎路子,那批‘水波绫’,嘿,府衙几位夫人抢着要,价钱翻了三倍不止!这银子……”他摸出一个沉甸甸的小布袋,轻轻放在石桌上,袋口松开,露出里面白花花的碎银,约莫十几两。
林逸这才抬起眼皮,瞥了一眼那银子,又瞥了一眼钱胖子油光满面的脸,声音没什么起伏:“放着吧。下次步子收着点,四海和瑞昌的眼珠子没瞎。”
钱胖子脸上的得意僵了僵,想起那两家巨头粮商,背脊没来由地一寒,连声道:“是是是,先生教训的是,小的懂,懂!就是……就是瑞昌号那位大掌柜,前些日子又托人带话,问先生西席的事……束脩加到五十两一年了!还说了,不拘束,先生只需隔三差五去点拨点拨他家几位公子,绝不耽误先生备考。”他觑着林逸的脸色,见他依旧波澜不惊,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先生,那可是瑞昌号啊!背靠大树,真要是攀上了……”
“攀上?”林逸嘴角扯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像是笑,又像是嘲讽。他拿起一块碎银,在指间掂了掂,冰凉坚硬,“钱掌柜,你且记住,这世上最贵的饭,是坐在别人主桌上吃的。树太大,底下荫凉是好,可树根底下,也最容易埋着死人骨头。”
钱胖子脸上的肥肉抖了抖,看着林逸那沉静得如同古井寒潭的眼神,剩下的话全咽回了肚子,只觉得后脖颈子有点发凉。他讪讪告辞,圆滚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
林逸拿起那袋银子,掂了掂分量,转身回屋。屋角有个不起眼的旧陶罐,里面装的不是腌菜,而是层层油纸裹着的银钱。他打开油纸,将新得的银子放进去,手指触到最底下那块冰凉坚硬的黑陶片。那扭曲诡谲的线条,即便隔着油纸,也仿佛带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青蚨蚨会。这个影子,从未真正消散。周粮道暴毙案草草了结,四海、瑞昌依旧稳坐泰山,这潭水,静得可怕。那晚月光下屋顶一闪而过的暗金纹身,像一根冰冷的针,时刻悬在林逸心头。瑞昌号的橄榄枝?是试探,还是陷阱?他摩挲着黑陶片光滑的边缘,眼神幽深。此物已被他确认无疑,正是青蚨蚨会信物,其上水纹显现的异虫古篆,绝非寒门书生所能拥有。原主林逸,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穷措大,缘何身怀此物?是捡来的灾星?还是……本身就牵扯其中?这坑,深不见底。
至于学堂里那个沉默寡言的蒙童阿七……林逸目光扫过桌上压着的一叠描红本。其中一本,封面平平无奇,翻开内页,稚嫩的笔画勾勒着“天地玄黄”。但就在某一页纸的右下角,靠近装订线的极其隐蔽处,林逸用指甲轻轻刮开一层薄薄的墨迹,底下赫然露出一个用极淡墨汁勾勒的符号——一条首尾相衔、状似泥鳅的扭曲线条。这符号,与那日他在老槐树下低声对老耿说的那句接头暗语一模一样!
阿七不过八九岁年纪,眼神却沉静得吓人。他是谁的眼?青蚨蚨会的?还是别的什么势力?林逸将这本描红本单独收进一个木匣,深藏床底。这坑,挖得悄无声息,却又暗藏杀机。
春日融融,林逸那“启蒙堂”的名声,却以一种他始料未及的方式在平安里传开了。源头自然是冯老爷家那位顶过水盆的小公子。那小子自打被“醍醐灌顶”开过窍后,居然真开了点窍,背起书来利索不少,连带着说话都少了几分纨绔气。冯老爷逢人便夸,林先生教导有方,手段奇绝。这话传着传着就变了味,成了“平安里林先生,教书育人,专治各种顽劣不服,一手‘顶缸灌顶大法’,神鬼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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