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录取通知书的枷锁 (第2/2页)
林晚冲进后院简陋的猪圈。一股浓烈的、混合着猪粪和泔水的恶臭扑面而来。圈里两头半大的黑猪听到动静,哼哼唧唧地拱到石槽边。她机械地拿起旁边的破瓢,从旁边的泔水桶里舀起浑浊不堪的馊水,倒进石槽。猪立刻贪婪地哄抢起来,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恶臭熏得她头晕目眩,胃里翻腾得更加厉害。她扶着粗糙的土墙,大口喘息着,冰冷的空气夹杂着恶臭灌入肺里,却丝毫无法平息她心中那团熊熊燃烧的恨火。
撕掉通知书?顶替进厂?然后像牲口一样被榨干,再被卖给张屠户那个畜生,最后被一把火烧成灰?
不!绝不!
前世那焚身的剧痛仿佛还在灼烧她的灵魂。她绝不能重蹈覆辙!
她必须拿到那张通知书!那是她唯一的、合法的、逃离这个魔窟的通行证!是她改变命运、向所有仇人复仇的起点!
可是,怎么拿?王金花像一条毒蛇,死死地盯着她。林大强懦弱无能。林宝柱冷血自私。她孤立无援,身无分文。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上来,几乎要将她淹没。她看着猪圈里争食的肮脏畜生,又看了看自己沾满污垢、粗糙不堪的手。前世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疯狂闪现:被撕碎的通知书、纺织厂轰鸣的机器、张屠户狰狞的拳头、最后那吞噬一切的烈焰……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细微、几乎被猪哼声淹没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是前院传来的。
“……张屠户家……人不错……彩礼……五百块……外加一头猪……”
是王金花刻意压低、却难掩兴奋的声音!她在和谁说话?林大强?还是……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头顶。她屏住呼吸,像只狸猫一样,悄无声息地贴着土墙,挪到通往前院的柴火堆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
只见堂屋门口,王金花正和一个穿着花布衫、脸上涂着劣质脂粉、嘴角有颗黑痣的胖女人站在一起。是邻村有名的王媒婆!王金花正眉飞色舞地跟王媒婆说着什么,手里还比划着数字。
“……五百块!这年头谁家嫁闺女能有这价?张屠户家可说了,只要人勤快肯干,模样周正就行!彩礼一次付清!还额外给咱家一头半大的猪!多好的亲事啊!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我寻思着,等那丫头片子去厂里上了工,干个一两年,手里多少也能攒点‘嫁妆’,到时候风风光光嫁过去,咱家面子也有了,里子也得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王媒婆咧着嘴笑,露出满口黄牙:“金花妹子说得对!张家条件那是顶顶好的!张屠户身板壮实,杀猪的手艺十里八乡都出名,家底厚实着呢!招娣那丫头嫁过去,那是掉进福窝窝了!你就等着享福吧!”
福窝窝?林晚躲在柴火堆后,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张屠户!果然是那个畜生!王金花这个毒妇,竟然在她还没去“顶替”进厂之前,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要把她“卖”给那个恶魔了!五百块!一头猪!这就是她林晚的身价!
前世,她也是在这样的“安排”下,如同牲口一样被推给了张屠户。婚后的日子,是日复一日的拳打脚踢、辱骂折磨。张屠户酗酒、赌博、稍有不顺就拿她出气。她身上永远带着新旧交叠的伤痕。她不是没想过逃,可每次被抓回来,就是更残酷的毒打。娘家?王金花只会骂她没用,拴不住男人的心。林大强?连面都不敢露。她就像掉进了无底的泥沼,越挣扎,陷得越深,最终被那场“意外”的大火彻底吞噬。
恨!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冲破她的胸腔!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再次尝到血腥味,才勉强压下那几乎要冲出去撕碎那两个女人的冲动。
不能硬来!绝对不能!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王金花刚才的话透露了一个关键信息:她打算让自己先去纺织厂“顶替”干一两年,攒点所谓的“嫁妆”再嫁过去。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那张通知书,在“顶替”之前,可能还有机会落到她手里!至少在王金花看来,那张纸在榨取她劳动力价值之前,暂时没有威胁,或许不会第一时间就撕毁?
这是一个极其短暂、稍纵即逝的时间窗口!是她唯一可能接触到通知书的机会!
她必须在这之前,想办法把通知书拿到手!然后……逃离!
可是,怎么拿?怎么逃?身无分文,举目无亲,王金花像看守宝藏的恶龙一样盯着她。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林晚的目光变得幽深而冰冷,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她看着前院那两个还在兴致勃勃算计着她“身价”的女人,如同在看两个死人。她缓缓地、无声地缩回柴火堆后面,将自己彻底隐藏在阴影里。
通知书,是钥匙,也是催命符。
王金花,张屠户……你们等着。
这一次,我林晚,要从地狱里爬出来,亲手把你们……拖下去!
后院猪圈里的恶臭依旧弥漫,但少女的眼中,已经燃起了复仇与自救的冰冷火焰。那火焰,比灶膛里的烈火,更加幽暗,也更加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