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画中影 (第1/2页)
靖安王府的书房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墨香,混杂着北境雪松的清冽,那是萧墨珩身上惯有的气息。此刻已近深夜,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斑驳的墙面上,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他手中捧着一卷画轴,指尖在冰冷的木质轴杆上摩挲,指腹的薄茧蹭过刻着的细小纹路——那是他亲手刻的“辞”字,藏在轴杆内侧,只有他自己知道。
画轴被缓缓展开,宣纸的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烛火的光晕落在画上,瞬间照亮了一片烂漫的桃花。粉白的花瓣层层叠叠,如云似霞,而在那片绚烂春色里,站着个十七岁的少女。
她穿着浅碧色的罗裙,裙摆被春风拂得微微扬起,鬓边簪着朵半开的桃花,眉眼弯弯,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正侧头望着什么,眼底的光比春日暖阳还要明媚。
是沈辞暮。
是他记忆里,永远停留在十七岁的沈辞暮。
萧墨珩的指尖轻轻落在画中人的脸颊上,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画中魂。宣纸上的墨迹早已干透,却像是还带着少女的体温,温热得让他心口发颤。
这幅画,是他在北境的军帐里画的。
那时战事稍歇,他坐在油灯下,凭着记忆一笔笔勾勒。画她的眉眼时,总觉得不够灵动;画她的笑容时,又觉得少了几分狡黠;直到最后添上鬓边那朵桃花,才终于觉得像了——那是他送她的第一朵花,在太傅府的桃树下,她红着脸接过去,说“萧墨珩,这花比宫里的好看”。
他以为,很快就能亲手把画交给她。
却没想到,再次落笔,竟是在她离去之后。
画的右下角,有一块暗红的痕迹,形状像一滴凝固的泪。那是上个月,秦风来报她病重时,他一口血咳在画上留下的。当时他正握着画笔,想给她添上一对翩跹的蝴蝶,血珠落下,晕开了一小片桃花,像极了她咳在帕子上的血迹。
“辞暮……”萧墨珩的指腹抚过那块暗红,声音低哑得像被夜露浸过,“你看,这桃花红得像不像你当年簪的那朵?”
画中的人自然不会回答。
只有烛火跳动,映得少女的笑容忽明忽暗,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自欺欺人。
他想起昨夜在她坟前看到的景象。
小小的土坟孤零零地立在乱葬岗,连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只有春桃偷偷插的一束野菊,早已被风吹得枯萎。他站在坟前,雪落在他的发上、肩上,融化成冰冷的水,顺着脖颈滑进衣襟,可他却感觉不到冷,只有心口那片火烧火燎的疼。
他欠她的,何止是一块墓碑。
他欠她江南的桃花,欠她北境的誓言,欠她一个本该属于她的靖安王妃之位,欠她一条活生生的命。
“再等等……”萧墨珩的指尖沿着画中人的发丝游走,喃喃自语,眼底翻涌着猩红的执念,“再给我一点时间。二皇子的罪证我已搜集得差不多了,只要扳倒他,沈家的案子就能翻案,你父亲的冤屈就能昭雪……到时候,我就把你迁到最好的地方,种满江南的桃树,好不好?”
他知道这是自欺欺人。
人都不在了,昭雪又有什么用?种满桃花,又能给谁看?
可他只能靠着这点念想活下去。像个溺水的人,死死抓着浮木,哪怕知道那浮木救不了命,也不肯松手。
画中少女的目光似乎落在了远处,像是在看当年站在桃树下的他。萧墨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忽然低低地笑了,笑声里带着浓重的鼻音:“你是不是在怪我?怪我太胆小,怪我不敢认你,怪我让你等了这么久……”
他想起她弥留之际说的那句“我不等了”。
那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日夜剜着他的心。他知道她等得多苦,浣衣局的冻疮,冷宫里的孤寂,桃花宴上的难堪……每一笔,都刻在他心上,成了永不愈合的疤。
“我知道你等不了了……”他的声音哽咽,指腹用力按在画中人的唇上,像是想堵住那句让他痛彻心扉的话,“可我还得等。等为沈家昭雪,等告慰你的亡灵,等……陪你一起看江南的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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