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幸运和可惜 (第2/2页)
一队玩家清剿了街角的溃兵,血迹未干,他们就注意到了街边一栋摇摇欲坠的民居,里面传来婴儿声嘶力竭的啼哭和妇人压抑的抽泣。
那些刚刚还如修罗般的战士们停了下来,他们没有粗暴地踹门,而是用剑鞘轻轻敲了敲门框,叫喊了一些莉迪亚没能听清楚的话。
房屋内的人没有开门。
就在莉迪亚以为他们会破门而入时,那队国王近卫却只是将他们携带的一个背包放在门口,然后就离开了。
他们面无表情地转身,继续向着下一个可能有溃兵的区域推进,步伐坚定,纪律严明,与刚才杀戮时的狂放判若两人。
莉迪亚彻底愣住了,她扶着焦黑的墙垛,手指冰凉。
这……这怎么可能?
同一群人,如何能将极端残忍的虐杀与近乎圣骑士般的仁慈纪律融合在一起?
他们对米尼西亚的溃兵如同对待可以随意抹去的虫豸,手段酷烈得让她这个见过饥荒死亡的人都心寒。
可他们对平民却又展现出如此克制,甚至堪称温柔的保护,恪守着最严格的军规……不骚扰,不掠夺,甚至主动分享自己宝贵的补给。
这种矛盾在她心中激烈碰撞,几乎让她思维停滞。
莉迪亚思考了许久,她突然间想到了一个答案……圣骑士!!!
这怎么可能,国王近卫怎么可能是圣骑士!!!
……
宝岛内的溃兵散落得到处都是,而玩家清理他们却并不困难,他们只花了一个白天的时间,就把城中的溃兵清理殆尽。
当夕阳将宝岛焦黑的轮廓染上一抹血色时,城中的喊杀声和枪声已基本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诡异的,带着血腥味的寂静。
多罗克踩过一地狼藉,靴底黏腻的感觉让他皱了皱眉。
他踩到的东西不是血,血早已浸透泥土,凝固成深褐色的硬块,这是某种打翻的麦粥,混合着灰烬和说不清的污物,在傍晚微凉的空气里散发着一丝酸腐气。
宝岛平定了。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喊杀声和火光消失了,但他目光所到之处,没人欢呼,没人庆祝,只有零星的哭泣,还有担惊受怕的人影在阴暗的角落走动。
多罗克环顾四周。
夕阳的余晖像一块巨大的,肮脏的橘红色抹布,胡乱涂抹在断壁残垣上。
烟柱仍未完全散去,从城市各处袅袅升起,像是大地被撕裂后尚未冷却的伤口还在蒸腾着血气。
这里的空气的味道复杂得令人作呕,焦糊味,血腥味,尸体开始腐败的甜腻味,还有一丝玩家们泼洒的,廉价的消毒药水的刺鼻气味,混合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这就是他们拯救下来的城市,但是比起人类的聚居地,现在的宝岛更像一个刚被剖开的,巨大而腐烂的内脏。
街道两旁,原本繁华的店铺如今只剩下黑洞洞的窗口,如同被挖去眼珠的头骨。
一些建筑的残骸还在冒着细微的青烟,偶尔有烧塌的房梁发出“噼啪”的轻响,砸落一片灰尘。
一些工兵的身影在这些废墟间沉默地移动,像是一个个设定好程序的幽灵,一具半焦的溃兵尸体被他们像拖死狗一样拽出来,随意扔到一旁的板车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那板车上已经堆了七八具这样的尸体,像一堆破旧的玩偶。
另一边,面黄肌瘦,眼神空洞的几个平民正机械地听从一名玩家的指令,用木桶从玩家临时修复的水渠里取水,冲刷着街面上大片已经发黑的血迹。
水混着血污流淌进下水道,留下蜿蜒的污渍。
那个玩家抱着臂站在一旁,头盔下的目光扫视着周围,似乎在警戒并不存在的威胁,他对那些平民的努力看都没看一眼,仿佛他们也是清理工具的一部分。
多罗克踢开了脚边一个空瘪的钱袋,几枚劣质的铜币滚落出来。
更多的财富,银器,首饰,丝绸都散落在废墟里,沾满污秽,却无人问津。
对于玩家来说,它们的价值,还不如一块能吃的黑面包。
这种彻底的,毫不作伪的漠视,比贪婪的掠夺更让这个世界的人感到恐惧和不解。
多罗克能感觉到那些平民偷偷投来的目光,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以及一种更深沉的,无法理解的敬畏与恐惧。
他们怕这些沉默的“天兵”,远胜于怕那些烧杀抢掠的溃兵。
多罗克走到城市的小广场。
这里成了临时的难民营和物资分发点,玩家们在这里拉起了明亮的照明灯,冷白色的光将每一张惊恐或麻木的脸照得清晰无比,也放大了每一处伤痕和污迹。
一队玩家正在分发食物,是系统提供的标准补给,硬得像石头一样的压缩饼干和高温处理过的清水。
这个过程安静得可怕。
没有争抢,没有哀求,平民们排着畸形的队伍,默默上前,接过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然后默默退开,找到角落蜷缩起来,小口地,珍惜地啃食着。
玩家分发员面无表情,动作快得像流水线上的机械臂,确保每人一份,不多不少,他们不关心谁更饥饿,谁更需要,只关心分发效率。
多罗克看到一个玩家医疗兵正在给一个哭泣的孩子胳膊上涂抹药膏,孩子的母亲跪在一旁,不住地磕头,嘴里念叨着感谢神灵的话。
但那医疗兵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他快速包扎好,然后用戴着手套的手拍了拍孩子的头,让他的仁慈带上了一种消毒水的冰冷味道。
玩家们习惯了这样的事情,愚昧的NPC总是在得到救助的时候,磕头向神感恩,却没想过感谢一下救他们的玩家。
多罗克的视线越过广场,落在更远处。
一些玩家小队正在执行扫尾工作,他们闯入那些曾经紧闭门户,此刻却无力抵抗的富商或贵族的宅邸,不是为了掠夺,他们的目标是地窖,密室,任何可能藏匿残兵或武器的地方。
过程粗暴直接,门锁用斧头砸开,障碍物用蛮力清除。
偶尔有躲藏的家仆被发现,发出惊恐的尖叫,玩家也只是用武器指着他们,用冰冷的声音命令他们去广场集合,随后便不再理会,继续向建筑深处推进。
他们的目标明确,效率极高,造成的附带损害则完全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一座百年历史的奢华宅院,可能在半小时内就被检查得一片狼藉,如同被风暴席卷。
而在另一条街上,一群本土的近卫军士兵正目瞪口呆地看着玩家们的工作成果。
他们看着堆积如山的溃兵尸体被统一焚烧,看着玩家们用奇怪的工具快速清理街道,看着那些战战兢兢却又被妥善安置的平民。
一个近卫军士长忍不住对身边走过的玩家军官感叹。
“……诸位真是雷厉风行啊。”
没人理会他,除了受伤没办法干活的多罗克之外,其他人都很忙,没空闲聊。
多罗克想起了自己发浓的伤口,他应该去重新包扎,在离开之前,他最后看了一眼广场。
那个被治疗的孩子还在因为疼痛而抽噎着,母亲依然跪在地上,对着玩家医疗兵远去的背影喃喃祈祷,在冷白色的灯光下,这一幕显得无比荒诞,又无比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