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沉默观测者 (第1/2页)
　　
　　国会大厦尖顶的寒风裹挟着冰粒，如同无形的锉刀刮过王飞翔裸露在破损作战服外的皮肤。他半跪在断裂的哥特式飞扶壁投下的阴影里，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死死攥着张猛用命换来的“星光桥”卫星终端——一个比战术平板略厚、外壳覆盖着军用级防震橡胶的黑色金属匣。幽蓝的屏幕在昏暗光线下亮起，北极总部加密通讯频道的连接界面闪烁着冰冷的待命光标，像一只诱惑飞蛾扑火的电子烛火。
　　
　　“等等！”裴凡生的手猛地按在王飞翔即将按下发送键的手腕上，力道不大，却带着磐石般的坚决。他镜片后的目光穿透呼啸的寒风，锐利如手术刀，直刺那代表绝对权威的加密频道，“信号一旦发出，就是往黑暗里点灯！耶梦加得能渗透‘铁幕’，能伪造总部命令，你怎么确定此刻坐在北极控制台前接收信号的，是人还是‘厨师’砧板上的肉？”
　　
　　王飞翔的手指悬在冰冷的发送键上，微微颤抖。蜀中战友被粘液吞噬的惨状、特派员墨镜下蛇徽的狞笑、北极那道冰冷的流放令……无数画面在脑中翻腾。他喉结滚动，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那怎么办？困死在这鬼地方？”
　　
　　“信息，比求援更重要。”裴凡生指向屏幕上另一个不起眼的选项——公共科研数据下载通道，“‘星光桥’能接入近地轨道星链网络。北美封区后，全球地质监测卫星和生物普查卫星对这片‘死地’的扫描数据虽然粗糙，但从未停止。它们是公开的‘眼睛’，记录着这片地狱的每一次呼吸和病变。”他快速输入一串复杂的访问密钥，“下载所有封存后的公开遥感数据包，尤其是渥太华河区域的地壳应力波动和生物热源分布。我们得知道，这片‘坟场’下面，到底埋着什么‘病灶’！”
　　
　　王飞翔盯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下载进度条，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松动一丝。他收起“星光桥”，目光扫过下方街道——那些被爆炸暂时阻隔在断墙残垣后的扭曲身影，正如同嗅到腐肉的蛆群，重新开始聚集、蠕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走！找个能喘口气的地方看这些‘病历’！”
　　
　　*
　　
　　国会大厦深处，昔日的荣光早已被霉菌和尘埃吞噬。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味、陈年水渍的霉味，以及一种更深的、如同血肉在密闭空间缓慢腐败的甜腥气息。王飞翔用磁轨炮粗暴地熔开一扇标注着“设备间”的厚重防爆门，刺耳的金属撕裂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门后并非堆满杂物的仓库，而是一个被遗忘的世界——前EDC北美分部“深蓝站”的移动式前沿实验室。
　　
　　门内空间不大，却被高效利用。合金墙壁布满嵌入式仪器架，大部分设备已被搬空，只留下固定基座和凌乱垂落的线缆，像被掏空内脏的钢铁骨架。半扇扭曲变形的防爆门斜倚在墙角，边缘是被强酸腐蚀出的蜂窝状蚀痕，金属表面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如同生锈脓疮般的暗红色。地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白色粉尘，踩上去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粉尘下隐约可见干涸涸的暗褐色污渍，勾勒出某种粘稠液体流淌过的痕迹。
　　
　　裴凡生目光如电，精准锁定控制台下方一个不起眼的应急电源接口。他卸下背包，取出多功能工具钳，剪断几根冗余线缆，将自制的便携能源包接入。“嗡……”低沉的电流声响起，控制台中央一块巴掌大小的主屏幕挣扎着亮起幽蓝的光，如同垂死巨兽睁开的独眼。
　　
　　屏幕闪烁，艰难地加载出一个标记着【渥太华畸变生态监测日志（最终版）】的加密文件。进度条缓慢爬升，最终解锁。
　　
　　日志摘要：
　　
　　丧人集群行为模式（V7.3观测）： 个体呈现基础趋光/趋声性，但受控于未知高频脉冲信号（频段：37.5GHz±0.3，特征码：锯齿衰减波）。信号源移动（推测地下），集群呈现瞬时协同（如：同步转向、集中冲击）。结论： 疑似“蜂巢思维”雏形，存在中央指挥节点。
　　
　　水体污染报告： 渥太华河主干流及地下管网水样检出高浓度惰性生物标记物（EDC-079-B型），与“旧食”核心样本残留谱系吻合度99.7%。污染呈扩散态，浓度沿河床裂隙递增。警告： 水体或为“旧食”次级污染载体。
　　
　　地壳微震溯源（异常点：DL-447渥太华河床节点）： 持续低频谐振（0.5-3Hz），能量源指向河床下方约1200米处未知空腔。谐振波形与“旧食”能量释放特征存在17.8%隐关联。推测： 河床深处存在“旧食”能量渗透点或次级孵化巢。
　　
　　“蜂巢……水体污染……河床下的空腔……”裴凡生低声咀嚼着日志里的关键词，镜片反射着屏幕幽蓝的光，“‘厨师’不仅投放了‘旧食’，还在用它的‘残渣’喂养这片土地，制造更多‘士兵’……”
　　
　　“嘶……吼！”门外走廊深处，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吼和密集的刮擦声骤然逼近！是丧人！它们被实验室启动的微弱能量波动吸引，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突破了王飞翔布设的声波诱饵陷阱！
　　
　　王飞翔眼神一厉，猛地将裴凡生推向控制台后方相对坚固的合金仪器柜夹角。“拆东西！能带走的全拆！我引开它们！”他低吼着，反手摘下腰间最后一枚高爆震撼弹，拔掉保险环，看也不看便甩向门外走廊拐角！
　　
　　轰——！！！
　　
　　震耳欲聋的爆响混合着刺目的白光在狭窄空间内疯狂肆虐！气浪裹挟着碎石和尘埃倒卷而入！门外密集的嘶吼瞬间被淹没，取而代之的是混乱的撞击声和更加狂躁的咆哮！
　　
　　趁着这短暂的混乱，王飞翔如同一道黑色闪电，从实验室另一侧的维修通道口疾冲而出！沉重的军靴踏在布满碎石的走廊上，发出清晰而富有节奏的声响，如同最精准的诱饵铃铛。他手中的磁轨炮不时发出低沉的充能嗡鸣，蓝白色的粒子流精准点射，将几个冲破震撼弹封锁、扑到近前的丧人上半身瞬间汽化！腥臭的绿色粘液和破碎的角质组织四处飞溅！
　　
　　裴凡生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耳膜的刺痛，双手在控制台上飞速操作。他精准地撬开主控面板，暴力拆解下核心的数据存储模块——一块巴掌大小、包裹着厚重防震合金的黑色方块。同时，他的目光锁定在控制台旁一个固定在滑轨上的银灰色金属箱——便携式深渊频谱仪。箱体表面布满精密的散热格栅和波导管接口，侧面蚀刻着EDC的鹰徽和“深蓝站”的编号。
　　
　　没有时间仔细研究！他用力扯断固定卡扣和主要供电线路，将沉重的频谱仪连同数据模块粗暴地塞进早已准备好的减震背包。完成这一切，他最后扫了一眼屏幕上仍在闪烁的河床能量点坐标，深吸一口气，转身冲向王飞翔打开的通道。
　　
　　*
　　
　　距离国会大厦三个街区外，一栋相对完好的银行大楼顶层。
　　
　　寒风卷动着破碎的窗框，发出呜咽般的嘶鸣。一个身影静静伫立在未倒塌的承重柱阴影里，如同融入背景的雕塑。
　　
　　他身形颀长，目测超过一米八，穿着一件式样古朴、质地不明的纯白长袍，袍角在凛冽的风中纹丝不动。及腰的白色长发如同流动的月光，被一根简单的银色发带束在脑后，几缕发丝拂过线条冷硬的下颌。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肤色是久不见天日的苍白，一双瞳孔是罕见的、近乎透明的冰灰色，里面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片亘古不变的漠然。
　　
　　他就这样垂眸，俯视着下方街道。数以百计的丧人在废墟间游荡、嘶吼、相互撕扯，如同地狱沸腾的油锅。然而，当它们偶尔靠近这栋银行大楼，甚至有几只攀爬到了他下方几层的外墙时，却都诡异地绕开了他所在的区域，仿佛那里是一片无形的禁区。
　　
　　特写：一只格外高大、半边脸皮被腐蚀脱落、露出灰白颅骨的丧人，拖着扭曲变形的左腿，蹒跚着从银行正门走出。它浑浊的黄色眼球漫无目的地转动着，当视线扫过顶层那个白袍身影时，却如同掠过一片虚空，没有丝毫停留，径直转向另一个方向，发出无意义的低吼。
　　
　　白袍人——我们姑且称他为“无名”——缓缓抬起一只骨节分明、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他的指尖，拈着一截刚从楼下拾起的、属于某个丧人的断裂小臂。断口处，没有正常的肌肉纤维和骨骼，取而代之的是一簇簇密集生长、如同黑色水晶般的细小晶簇，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诡异的幽光。
　　
　　无名的指尖轻轻拂过那些冰冷的晶簇表面。就在接触的瞬间，那些死寂的晶体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内部骤然亮起极其微弱、如同呼吸般明灭的深紫色光点！光芒沿着晶簇的棱线快速流转，发出只有他才能感知到的、极其细微的高频嗡鸣！
　　
　　他冰灰色的瞳孔深处，似乎有极其复杂的、非人的数据流一闪而逝。随即，他五指微微收拢。
　　
　　咔嚓！
　　
　　那截断臂连同其上的晶簇，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碾压，瞬间化作一蓬细腻的、闪烁着微光的黑色粉尘，从他指缝间簌簌滑落，被寒风卷走，消失无踪。
　　
　　就在这时，无名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抬头，冰灰色的眼眸精准地投向国会大厦的方向！他眼中那片亘古的漠然第一次被打破，闪过一丝极其锐利、如同发现猎物的光芒！
　　
　　在他超越常人的感知中，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尖锐”的能量波动正从国会大厦深处扩散开来——那是深渊频谱仪启动时，探测波穿透地层引发的空间涟漪！
　　
　　无名薄如刀锋的唇角，极其罕见地向上牵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冰冷而充满兴味。他身影一晃，如同融入阴影的流水，瞬间从破碎的窗口消失，只在原地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如同冰雪消融般的寒意。
　　
　　*
　　
　　国会大厦地下深处，临时藏身的配电室内。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味、灰尘味和电缆绝缘层老化散发的淡淡焦糊气。应急灯惨白的光线勉强照亮这个堆满废弃开关柜和缠绕线缆的狭小空间。裴凡生将深渊频谱仪的最后一条接地线接入裸露的市政电缆管道。仪器启动，发出低沉稳定的嗡鸣，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主屏幕上，渥太华市区的地下结构以三维线框模型呈现。代表岩层和土壤的黄格间，无数代表丧人个体的微弱红点如同沸腾的螨虫，在废墟下方蠕动。
　　
　　裴凡生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快速滑动，调整着探测深度和频率滤波。“屏蔽掉丧人信号……聚焦河床区域……DL-447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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