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接着奏乐接着舞 (第2/2页)
恢弘!盛大!瑰丽!磅礴!
整个繁楼三层,仿佛在这一刻脱离了长安城,升入了九天之上的仙阙琼宫。所有宾客,无论身份高低,修为深浅,皆被这宏大而精妙的场景攫住了心神,屏息凝神,目眩神迷。
“哇——!”糖魃早已看得呆了,小嘴张得圆圆的,赤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漫天星河流转,鲛绡如龙,仙阙沉浮的瑰丽光影。
她甚至无意识地站起身,小脚丫踩在了身前的沉香木案几边缘,踮着脚尖,小手紧紧抓着栏杆,激动地小脸通红,还不忘回头对着盘坐如山的魃父兴奋地大喊:“小师弟!快看!快看!是不是比过年还要热闹好看?!”
魃父巨大的熔岩眼窝中,赤金火焰也随着这恢弘的乐舞光影而微微摇曳,倒映出星河璀璨,鲛绡翻飞的景象。岩石雕琢般的脸上依旧看不出表情,但那火焰跳动的频率,似乎比平时快了一分。
就在这仙乐盛舞达到一个华彩的高潮,百名歌姬长袖齐扬,如同百朵巨大的素色莲花同时绽放于灵雾星穹之下时——
“好——!”
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那被仙乐凝固的寂静。这声音并不如何响亮,甚至带着几分懒洋洋的沙哑,却清晰地压过了恢弘的乐声,如同在平滑如镜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
声音来自正北方向,最高最尊贵的那处雅座。
那里垂落的鲛绡纱幔最为厚重华贵,流淌着淡淡的紫金色光晕,将内里的景象遮掩得影影绰绰。
此刻,一只骨节分明,修长却略显苍白的手,从厚重的紫金鲛绡幔后伸了出来。这只手随意地搭在沉香木雕琢的栏杆上,指间松松地捏着一个硕大的夜光杯。杯中酒液殷红如血,在明月珠的光辉下折射出宝石般的光泽。
那手的主人似乎轻轻挥了挥。
随着他这随意的一挥,中央场地上空那百名歌姬,漫天星图,蓬莱蜃景,自鸣编钟......所有的一切,连同那浓郁的灵雾,都在一瞬间凝固了,如同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舞姿定格,乐音骤歇,星河停止流转,仙阙不再沉浮。
这绝对的静止只持续了一弹指。
下一刻,凝固的画面如同破碎的琉璃般消散。百名歌姬连同乐师的身影,很快就从台上消失不见。旋转的星河隐没,蓬莱蜃景无踪,编钟沉寂。浓郁的灵雾如同被无形的巨口吸走,迅速退散。
偌大的中央场地,瞬间恢复了空旷与寂静,只剩下三十六明月珠永恒不变的清辉洒落,仿佛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仙乐盛舞从未发生过。
楼内一片死寂。所有宾客都还未从那极致的绚烂与突兀的终结中回过神来。
紫金鲛绡纱幔被一只素手从内缓缓分开。
一道身影斜倚在万载沉香木雕成的宽大云榻之上,姿态慵懒随意到了极点。依旧是那身刺目张扬的赤红描金锦袍,衣襟半敞,露出小片苍白的胸膛。他一手支颐,另一手仍把玩着那只盛满血珀般酒液的夜光杯。
正是高兴。
他的面容算不得多么俊美无俦,眉宇间甚至带着几分被酒色浸染的倦怠。脸色是一种久不见天日的苍白。但当他抬起眼睑,目光随意地扫过下方寂静的楼阁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场瞬间弥漫开来。
那是经历过真正沧海桑田,看透万丈红尘后的漠然。是挥霍无度,醉生梦死也填不满的空洞。狂傲放浪只是最外层的表象,沉湎享受只是麻痹的毒药。
在那双看似带着三分醉意、七分玩味的眼眸最深处,却是一片万古寒潭般的死寂与荒芜。仿佛世间万物,生死爱恨,功名利禄,乃至这倾尽财富堆砌的极致享乐,在他眼中,都不过是过眼云烟,一场随时可以终结的无聊游戏。
他嘴角微微向上扯了扯,勾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似乎在不经意间,掠过了崔钰三人所在的雅座方向,尤其在魃父那熔金流淌的巨大身躯和崔钰腰间沉寂的古剑上停留了一瞬,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接着,他举起了手中的夜光杯,殷红的酒液在明月珠下荡漾出妖异的光。那带着懒洋洋沙哑的嗓音再次响起,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落针可闻的繁楼三层:
“酒冷了,肉腻了......没意思。”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或敬畏、或谄媚、或震惊的脸,嘴角的弧度带上了一丝毫不掩饰,俯瞰蝼蚁般的讥诮。
“换!”
他仰起头,将那杯中的血珀琼浆一饮而尽。喉结滚动,一线猩红沿着苍白的下颌滑落,如同泣血。空杯被他随手丢开,落在铺着厚厚雪貂皮的云榻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换烈酒!换生肉!换——”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寂静的疯狂与嚣烈,目光猛地投向楼顶那缓缓运转的三十六明月珠,仿佛要穿透这华丽的牢笼,直视那不可知的天穹。
“接着奏乐,接着舞——换能让我高兴的东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