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丞相之所思所想,修岂不知? (第2/2页)
“刘备何德何能,焉能胜吕布?
吕布者,倾举国之力,养数万之众,率其纵横天下十数载之精锐,后路已绝,背水而来。
世人言:人中吕布,马中赤兔,纪灵不出,谁与争锋。
其武勇为当世第二,非纪灵无人能敌,昔年攻伐兖州无人可挡之兵锋,丞相是亲眼见过的。
其文,有陈宫。
公台之才,恐怕再没有人比丞相更清楚了。
而刘备有什么?
刚被杀了真正统帅车胄,难以归心的西园新军两万,何敌吕布数万亡了家国,断了归途的背水精锐?
其武张飞虽勇,可关羽不在,凭他一人难敌吕布百余合,虎牢关下,诸侯之所共见。
其文不过祢衡,一愤世嫉俗之狂生,不过风流名士耳,焉知统兵作战,岂是陈公台之敌?
其兵、其武、其文皆不敌吕布,有此三者,必败无疑。
丞相又有什么好忧虑的呢?”
杨修言罢,见曹操神色稍缓,陷入沉思,忙趁势言之。
“丞相慎思之。
既然刘备绝非吕布对手,那么我们当下要担忧的,就不是刘备会不会死在吕布手里,而是刘备什么时候死在吕布手里。
若其死的太快,则吕布进兵攻洛,使天子有失,则大势倾颓,不复再言。
反而若是刘备能多多坚持,尽量为我们拖延时间,甚至拖到丞相您在轘辕关同袁术决出胜负。
届时只需在合适时机,一步步减少洛阳对兖州的供给,只言物资耗尽便是。
待刘备粮草尽绝,死于吕布之手,丞相再携大胜袁术之威势回师兖州,为关羽报仇而收其心,岂不美哉?
而在刘备拖延吕布期间,刘备是不可能反攻洛阳的。
因为吕布就在他背后,其若反攻洛阳,吕布掩杀而来,则两面夹击之下,不仅刘备兵败身死,更陷洛阳天子于吕布兵锋之下。
大义如刘备,断不为也!
诚如是,丞相何不能高枕而无忧,又何乐而不为?”
曹操:“.”
不得不说,这说的太有道理了,他竟无法反驳。
合着咱们讨论了半天怎么弄死刘备,得出来的最佳应对方式,居然真的是要鼎力支持刘备这个见鬼的结论?
是的,曹操现在真的感觉自己见了鬼了。
这么离谱的答案,整个推理过程居然是正确的。
昏黄烛火下,曹操打量杨修的眼神越渐狐疑,忽得他脑海里不由浮现夏侯惇、夏侯渊的身影,总也挥之不去。
好半晌,他幽幽开口,突兀试探之。
“吾闻德祖乃袁术之甥,今袁军将至,而献此谋,可也通袁乎?”
杨修脸色煞白,仰起脸茫然望着曹操。
“丞相何出此言?
修句句出于真心,诚心为丞相大业而谋,我杨家世代忠良,岂同那伪汉叛贼,有所牵扯?”
杨修这一刻的茫然失措,表现的跟真的一样。
因为他是真的很茫然。
见鬼,我明明是天子的人,一心向汉,献此谋也是为刘玄德与天子谋一线生机,和袁术有什么关系?
毕竟他杨家虽世食汉禄,能做的也有限,在董卓、李傕郭汜、乃至曹操这些权臣面前,能保全家业传承已经尽力。
此番献策,也是见董承、刘表、刘繇等天子党羽,尽为曹操所诛,唯剩刘玄德一人。
这已经是刘氏最后的希望,这才献此策,以博一线生机。
到时候若是丞相您不幸战败,死于袁术之手,咱们可就指望着刘备能力挽狂澜,战胜吕布而营救天子了。
但这玩意和汉王有何瓜葛?
您不要随便污蔑咱的忠心啊!
我是袁术的外甥,我就通汉吗?
丞相您的外甥还在为了成为汉王义子而努力呢,咋也没见你收拾他。
况且就算咱真的通汉了,通汉的事,能叫通汉吗?
这叫卧薪尝胆,营图反正!
曹操见他面对突然试探,仓促之下脸上的茫然不似作伪,一副被污蔑了又不敢说的委屈之态,这才作罢。
他轻笑谓之,“适才相戏耳,德祖不必在意。
兖州之事便依你所言,目下当着眼轘辕关与袁公路之决战为要,此战若胜,无论吕布、刘备皆不足为虑。
此战若败,则大势已去,也无需再忧虑吕布、刘备之事了。”
杨修忙俯首而拜曰:
“丞相英明。
眼下既知袁术主力兵伐徐州,则轘辕关外之袁军,不过六万之数。
反观丞相急行驰援,先一步抵达此地,十万兵力已尽数集结,此正我等分而击之,力挫袁军锋芒之时。”
曹操亦知这是前所未有的良机,否则一旦等袁术打完徐州,率主力而来,关外汇集二三十万人马,就更不好打了。
遂颔首称,“善。”
“云长方才答应本相,要力斩几员袁将为我出气,此正他建功立业之时。”
二人议定诸事,杨修拜首告退,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曹操眼中眸光诡谲莫测。
袁术的外甥啊!
连夏侯惇、夏侯渊都会通袁,这样的人,真的还值得信任吗?
而更令曹操忌惮的是杨修能揣测他的心意,诚恐为后患,以后有机会,当再试之。
不过刘玄德之事,他细思之下,确如杨修所说,此刻空虚的洛阳,四处起兵戈的中原首善之地,也实在没有更多能干涉兖州之力。
暂且鼎力支持刘备,不仅能在关羽处卖个好,还能利用刘备多拖延吕布一阵,以保洛阳周全,总也是好事。
至于轘辕关外的袁军嘛。
当下十万对六万的兵力差距,几乎是自己唯一一处,能在短时间内对袁军造成兵力压制的战场。
这可以说是袁术骤然转道攻伐徐州,而带来的仅有破绽。
一旦错过这次,以自己的兵力,将来抵挡袁术大军,只会更加艰难。
可想及脑海中有关袁术的种种阴谋论,曹操也不由胆寒。
以袁术之能,以他过往的种种布局谋划,真的会给自己露出这样明显的一个破绽吗?
另一边,自暗室中走出,重见天光明照,杨修长松口气。
受凉风一吹,他才惊觉背上衣襟,早已为冷汗浸湿。
袁术之甥?
思及不久前曹操提及夏侯兄弟通袁时,不再收敛的凛然杀机,他更觉不寒而栗。
今后恐怕更要遭曹操怀疑猜忌了,舅舅,你可害惨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