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九十八章 折翼(15) (第2/2页)
塞萨尔不再说话,他坐在希拉克略的身边,而后伸出手臂,挽住老人的脖颈,一碰到皮肤,他的心就往下一沉,除了炽热(估计有四十度左右)之外,还有潮湿与紧绷,颈侧的动脉更是跳得突突的,身体更是一阵阵地打颤。
除此之外,希拉克略还在低声呓语,塞萨尔低头去听,他在叫冷。
塞萨尔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猜想,“除了宗主教阁下之外,还有谁病倒了吗?”
教士们下意识地避开他的视线,只有希拉克略的仆人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安德烈主教,主教踌躇了一会:“还有四五个兄弟出现了相似的症状——”他马上解释道:“只有一个是在宗主教来到前病倒的,而他没有出过自己的房间。”
塞萨尔知道他的意思——至少宗主教不是因为他们受害的。
“我并没有追究的意思,无论是任何人,只要不是有意为之,”塞萨尔安慰他们道:“我只是想要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跟我来。”安德烈主教说。
等他们离开了,一个教士碰了碰身边的朋友:“我记得这是一个‘蒙恩’的骑士吧。”
“在被选中前他是宗主教阁下的学生,”他朋友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宗主教阁下是深受眷顾的人,他能力卓越,即便在罗马也是罕有的。”
教士笑了一声,没再继续说下去。
塞萨尔跟着安德烈主教去见了那几个教士——他们都已经被隔离了——这点教士们总是要比民众们做得更好。
“这是工具房,有些阴暗,但足够干燥,偏僻。”
说是隔离,但也有教士照料着他们的兄弟,几人向安德烈主教与塞萨尔行礼,“谁来说说情况?”主教问道。
一个教士走了出来,他神情镇定,言语清晰:“……是的,只有四人,症状相同……有发热,寒战……两个有腹泻,呕吐……另外一个已经被确定是受了寒,他现在已经完全好了,正在帮我们照顾其他人。”
“伯纳德兄弟……”一个教士突然跑了过来,他惶恐地看了众人一眼,似乎不确定该不该打断他们。
“说吧。”塞萨尔说。
“他正在照顾布鲁诺兄弟,布鲁诺兄弟的情况是最严重的一个——有什么事?”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他不会在这个时候跑过来说话。
“他,附在他身上的魔鬼……”教士喃喃道,“您看……”他打开一块灰白色的亚麻布,上面浸透了深红色的血迹。
“他吐血了?”
“不,不,不,”教士一连说了三个不字,“不是从口里,而是从他的……这是他的尿。”
安德烈主教呆住了:“是有谁打了他么?”作为一个武装修士,他当然知道,若是有人在没有穿戴甲胄的时候,被打中了腰或是两腿之间,是会出现血尿的。
“没有,大人,绝对没有!”教士连忙喊道。
血尿几乎已经可以让塞萨尔的猜想得到证实了,他们涌入了那个房间——这里很小,或许是因为原先的房间被强行隔成了好几个区域的缘故——这里只能勉强放下一张床。
床上躺着一个病人,一个陶土的扁平便壶碎裂在床前,看来是这个教士为病人收拾便溺的时候,走到有光线的地方,才看到里面全是“血”,他一惊之下,跌落了便壶,而后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
而那位布鲁诺兄弟,早已奄奄一息,塞萨尔走近查看,发现他嘴唇乌紫,面色如同涂刷在墙上的白垩一般,而其他教士们已经取来了圣油,为他做临终圣事。
之后他们一个搬头,一个搬脚,把他搬出“房间”,因为那里的地面已经污秽了,他们只能在外面的石板地上用石灰洒出十字架,然后将他放在上面。
塞萨尔握住了安德烈主教的手臂,把他带到了一边,在一株树影婆娑的橄榄树下,他低声说:“我已经知道是什么病了——
是疟疾。”
安德烈主教剧烈地颤动了一下,但随即他的双肩就松弛了:“疟疾……只是疟疾——太好了。”
他这样说并不是毫无理由的,疟疾是一种在人口密集的地方时常发生的瘟疫,虽然也同样会带来死亡和痛苦,但总要比结核,白喉,黑死病和天花来得好、
“是恶性疟疾,”塞萨尔没有放开那只紧紧握着他的手:“恶性的,死亡率有百分之三十到五十!”
虽然说恶性疟疾在不经治疗的情况下死亡率应当是百分之十五到二十,但那是另一个世界,那里人们的身体素质远超过这里的——这里的民众原先就多数营养不良,身体羸弱,死亡率只会更高不会更低!
“那么,”安德烈主教明显地紧张起来:“那么宗主教阁下……”
教士们的治疗为什么会导致病情时好时坏呢,很简单,此时的人们根本无法理解瘟疫是如何产生的,当然也不懂得疟疾的产生来自于疟原虫,这种由蚊子携带的病原体在人类的躯体中滋生——教士们却只能看见皮肤,肌肉,甚至连血管和内脏都不求甚解,当然不知道该怎么治愈这种疾病。
他们只知道,病人发热,就给他降温,病人流血,就愈合伤口,病人疼痛,就给他止痛——但根源不去除,只会导致病情反复,并且恶化。
如果塞萨尔更早来到这个世界,他或许真的会束手无策,但或许冥冥之中有着神灵庇护——他不久前才为了对抗萨拉丁的大军而先行一步,去了胡拉谷地,在约旦河的上游架桥。
在胡拉谷地他们遇到了一群野人,塞萨尔劝住了骑士们,没有把他们杀死,而后将他们当做自己的奴隶带到了大马士革——在途中,一个骑士也出现了发热,寒战的症状,这些野人就摘了一些野草给他吃,他很快就痊愈了。
当然,这件事情所有人都默契地“忘记”了。
但塞萨尔第一眼看到这些正开着零星黄色小花的野草,立刻就知道了它的作用,还知道它的另外一个名字——
黄花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