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 李沛和解时,解时和李沛 (第2/2页)
结果李沛就在那剑道宗门前硬生生住了一个月,最后还是那位宗主出面,送了李沛好些东西,这才把事情揭过去,只是当后面李沛证道青天之后,这座剑宗倒是毫不避讳地把这桩事情写到了宗门的发展历程之中。
被一个籍籍无名的剑修挑衅过,那是耻辱。
但被一位青天找过茬,宗门都还在,这就是实实在在的荣光了。
甚至于当初被李沛砍出来的那些剑痕,现在都被那座宗门保护起来,有外客登门,就领着去看。
就一个说法,这些剑痕,李沛砍出来的。
这话一说出来,谁能不羡慕?
而忘川之主跟李沛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他被那位剑修一剑打落悬崖的时候,双方那个时候都没能证道青天。
化形不久的忘川之主,正在游历世间,碰到了那个衣衫褴褛浑身是伤的年轻剑修,后者明明疼得人都站不直了,还在那边说,老匹夫剑不够快,更没力气,要是换作自己来,一剑递出,必叫李沛那狗日的去见阎王。
忘川之主就有些感兴趣地问了一句,谁是李沛。
结果李沛哈哈大笑,指着自己鼻子,说不才就是在下。
有些时候,能做师徒,肯定是会有些缘分的,就像是李沛和解时,在很多时候,的确就是同样的人。
但说完这话之后,这家伙就有些扛不住了,一屁股坐在地面,说什么也不起身了。
当时忘川之主对于情感还没有太多感知,就是这么看着这个家伙而已。
结果那个站不起来的年轻剑修还在嘟囔,“那个谁,你出去可不能乱说,我李沛的一世英名,可不能让你到处去传。”
忘川之主没说话,只是走到这家伙身旁,割开手指,滴出一滴翠绿的汁液,滴入这个年轻剑修的嘴里。
本来那年轻剑修还在骂骂咧咧,“娘的,你这是什么玩意,是不是想要毒死老子?唉……怎么回事……”
话说了一半,年轻剑修惊异地抬起头,“怎么,你是妖修啊?”
在妖洲那边,李沛可是听说过有些妖修的血是能疗伤的。
“不是,我是一棵树。”
“啥?”
李沛一时间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神他娘的一棵树,这不扯淡吗?
可下一刻,他就愣住了。
因为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对面的这个脑子看起来不太灵光的姑娘,竟然真的变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就这么出现在自己面前,枝繁叶茂。
那个时候的李沛,总觉得这个世上出了怪事,因为他从来没有听过,树妖这种东西。
世上的妖修都是以兽形修行成人形,草木修成人形,别说李沛是第一次见,就是这个世上,也没有第二个人见过。
于是有些好奇的李沛就跟这漫无目的游历世间的女子一起走了段时间。
在那段时间里,李沛随心所欲,忘川之主则是看着李沛,在他身上学到了属于人的那些七情六欲。
不过李沛的七情六欲,好像太过随心所欲,所以一开始,忘川之主好像就学歪了,导致后面,她的行事,处处都有李沛的影子。
忘川之主来到某处河岸边站定,伸手一挥,四周的片片落叶汇聚而来,渐渐在这里形成一道人影。
一个年轻剑修,立在河边,先是看了她一眼,然后低头去看河水,张了张口,好似在说这河里的鱼真多啊。
忘川之主有些烦躁的伸手,想要将这道人影打碎,但举起手,却始终没有能够落下。
有些舍不得。
但很快那道人影还是就这么散去,不过忘川之主的眼眸里却出现了另外一幅景象。
年轻的男女走在夕阳下。
年轻剑修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腰间悬着一柄那柄他凑了几两银子在铁匠铺买来的铁剑。
那会儿年轻剑修已经有些名声了,那柄剑还没有,甚至都没有名字。
两人走了一段路,路过一座小山村,夜幕降临,村里搭了个戏台,今晚有一幕野戏,路过的两人被村民盛情邀请,于是两人坐在最后,在一条长凳上,看了一幕戏。
那戏忘川之主至今都还记得,是讲的一对男女历经千辛万苦,但最后都没能在一起的故事。
不过结局忘川之主还算喜欢,男子病死,女子出嫁,在路过男子坟前的时候,她脱下嫁衣,一身丧服,撞死在男子坟前,于是两人都化作了蝴蝶,朝着天上飞去。
当看到这里的时候,那些妇人都在哭泣,忘川之主不知道她们为什么哭,于是就问道:“李沛,为什么她们要哭?”
李沛认真想了想,“大概是因为这戏看完了之后,就要好久才能看下一次了,所以有些不舍得。”
忘川之主点了点头,说道:“是有些喜欢的东西,不能天天看到,所以就哭,这就是难过是吗?”
李沛当时的表情极为复杂,沉默了很久,才点了点头,“大概是这样的。”
忘川之主说道:“既然喜欢,为什么不能天天看?”
李沛翻了个白眼,“那我还想明天就变成青天呢,咋变不成?”
忘川之主说道:“要一点点修行。”
李沛见忘川之主没办法理解自己的话,就只好说道:“他们每日要耕种,要做农活,有那么多事情要做,不做就没收成,就要饿死,所以只能偶尔抽出空来看看戏,他们也想天天看戏,只是没有办法。”
忘川之主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看戏是他们的念想,就像是世上的修士,都想着要变成青天一样,在没有成功的时候,就靠着这个念想一路往前,有了念头,就有走下去的动力。”
李沛微微一笑,“人很多时候,就是靠着念想才能活下来的,不然每天都是这么点破事,早就他娘的腻死了。”
那个时候,忘川之主听不明白,但现在真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看完了野戏,两人随便找了座山爬,李沛说看日出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她不知道有意思在哪里,但还是跟着李沛上了山。
两人在山顶等着日出,可等着等着李沛就睡着了,呼噜声很大,但忘川之主不觉得烦,就是看着身边的这个年轻剑修,看着这家伙睡着都一副得意的表情,也不知道为什么。
一夜天明,天边有朝霞伴着还未散开的薄雾出现在她面前。
她伸手摇着李沛,“李沛,起床了!”
李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朝霞,虽然觉得很是无聊,但还是假装很好看,哇了一声,说了句,“你看看我说怎么来着,这朝霞很好看吧?”
忘川之主点点头,“有雾有朝霞,应该叫烟霞。”
然后她扭着头,说道:“李沛,你的剑还没取名吧?不然就叫烟霞呢?”
“什么?这么娘们唧唧的名字,这能配得上我李沛吗?”
李沛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不能叫这名字。”
但不知道为什么,摇头的时候,李沛看着眼前这个姑娘眼眸里的那些失望,就忽然改了口,“我仔细想想,好像也不是不行,以后我名震世间的时候,大家肯定会想,那大剑仙李沛的剑肯定名字特别霸道,结果叫烟霞,吓死他们!”
忘川之主听不明白李沛的找补,只觉得他同意了自己的想法,就有些高兴。
于是,那柄未来稳居剑器榜第一无数年的飞剑,就这么有了名字。
看过朝霞之后,两人分别,李沛继续去提剑惹是生非,而忘川之主继续去寻找七情六欲。
分别之前,她站在朝霞里,听到跟她一起走了一路的李沛啧啧道:“娘咧,走了这么久,才发现你这个小娘们生得很好看啊。”
忘川之主美的本就不似人间之人,李沛这会儿才发现,换作一般的女子,是会觉得无语的。
而且那个小娘们的称呼,也就只有他李沛会这么喊了。
“你生的不是很好看的,李沛。”
听了赞美的忘川之主,并没有投桃报李。
李沛扯了扯嘴角,“你这就是没道理了,天底下谁不知道,我李沛练剑第二,排第一的就是这张脸?!”
忘川之主哦了一声,“原来你这种长相是最好看的?”
“那肯定了!”
李沛招招手,“算了,走了。”
忘川之主站在朝霞里,不言不语,就这么看着他远去。
只是李沛走了几步,忽然转过头来,喊道:“小娘们,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没有名字。”
忘川之主笑着看向李沛,“我给你的剑起了名字,你给我取个名字吧?”
李沛站在那边,想了想,“既然你是秋天发芽的,那你就叫秋,秋天的秋!”
“可我姓什么呢?”
忘川之主默念了几次秋这个字,有些欢喜。
“笨呐,你又不是人,为什么要有姓呢?你就叫秋!”
忘川之主点点头,觉得李沛说得有道理,就跟着点了点头,“那好,以后我就叫秋了。”
李沛心满意足,转过身低声笑骂道:“真是个笨娘们。”
……
……
后来很多年,李沛继续提剑惹事生非,忘川之主也渐渐有了七情六欲。
两人偶尔见面,有时候只是擦肩而过,有时候会同行一段时间,但每一次分别,李沛都会说她一句笨娘们。
那个时候两人的境界越来越高,忘川之主也知道这个称呼不是好的,但她也不生气。
再到后来,两人都走到了云雾尽头,成为了世上所谓的圣人。
往前一步,就要成为青天两人,最后一次见面,在中洲的那座天宫外的某座山上,李沛啃着野果子,然后递给了忘川之主一个。
两人看着那座天宫,李沛笑道:“等我闭关破境之后,我就要让那牛鼻子道士知道,到底谁才更厉害。”
忘川之主摇头道:“他不离开这里,你来找他,一辈子都打不过他的。”
李沛皱眉道:“迟早有一天,你就会知道,我李沛在哪里打架,优势都在我李沛这边。”
忘川之主看着他,“从云雾去青天,很难的,不知道有多少人都算是死在了这里。”
李沛不以为意,“他们难,我可不难,我李沛肯定要成为青天的。”
忘川之主于是就不再说话,这个男人从来都这么自信且不要脸。
李沛微笑道:“倒是你,我看你这笨娘们,估摸着要死在这道门槛前的。”
忘川之主摇摇头,“我不是人,我跟你不一样,我隐约能感觉到,我只要往前走,就能越过去。”
“啥?”
李沛先是仰起头,然后看着眼前这笨娘们一本正经,没有一点骗他的意思,李沛就捂着脸倒下去,“没天理啊,怎么有人能这么容易就青天?我李沛这样的天纵奇才,居然还要这么辛苦,没天理啊!”
忘川之主没理会他说这些,只是说道:“李沛,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李沛睁开眼,坐起来,一脸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即将青天的笨娘们。
“啥?”
李沛挑起眉头。
“有件事,我肯定现在要告诉你了,因为我要是再不告诉你,你可能就要死了,你要是死了,就一辈子都不知道了。”
李沛无语得不行,“笨娘们,能别说这种话吗?我他娘的,什么就要死了?天底下能杀我李沛的人,还没出生,这贼老天也不行!”
忘川之主却不管那个,只是笑道:“李沛,你听清楚了,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
李沛一怔,随即一脸怪异,“笨娘们,你什么时候琢磨明白什么叫喜欢了?”
忘川之主平静道:“我看过了那么多人,走过了那么多路,当然明白什么叫喜欢了。”
李沛嘁了一声,没有回答她。
“回答我,李沛。”
忘川之主盯着他的眼睛。
李沛挠挠头,想了想,“下次见面再告诉你,如果还能见面的话。”
“可你要是死了怎么办?我岂不是永远都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了?”
忘川之主很认真。
李沛讥笑一声,“笨娘们,你都不会死,我李沛会死?!”
忘川之主微微蹙眉。
李沛招招手,就要离开。
只是依旧是走出几步,这位大剑仙站住,好像有些无奈,“这样吧,我要是死了,你就当我喜欢你行吧?”
忘川之主摇头道:“李沛,不要死,来告诉我,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李沛一边走一边应道:“知道了,知道了,我李沛,哪里有那么容易死啊,死不了的。”
于是忘川之主看着李沛远去,沉默不语。
那个时候,她不知道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
……
忘川之主回过神来,看着河面,轻声道:“李沛,你说人需要一个念想来活着,是对的。”
人人都要有念想,她的念想,就是要等李沛来见她,告诉她喜欢还是不喜欢。
“可你为什么这么胆小呢?”
忘川之主看着河水里的那些游鱼,“是怕告诉我你不喜欢我,我就活不下去了吗?”
“可我是青天啊,怎么会那么脆弱?”
忘川之主对于这件事,想了很多年,无数个春秋,到现在都想不明白。
或许早有答案,但不是他说的,那就不是答案。
忘川之主不再说话,而是重新回到熟睡的苏漆身边坐下,继续看着河面的游鱼。
——
有一桩事,忘川之主,至今不清楚。
那日分别之后,李沛在西洲最高的那座天台山上破境青天,世间之剑,在那刻都颤鸣起来。
无数剑修,都颤巍巍的跪下,有人热泪盈眶,有人疑惑不解,有人则是先有不甘,然后吐出一句话。
“李沛,算你厉害。”
剑修一脉,在那日,迎来了属于他们的青天。
从那一日起,西洲的天台山上,有了一座小观,观里有了一位观主。
而不久之后,忘川尽头的无尽渊前,那棵树朝着天幕生长,参天大树,看起来就要捅破青天。
中洲那边,有一道白虹掠过,要踏入灵洲。
但在灵洲边境,就遇到了一个青衫剑仙。
白虹化人形,是个身穿雪白道袍的中年道士,他看着眼前那个年岁比他小不少的青衫剑仙,淡漠道:“李沛,草木成精也就罢了,如今还要证道青天,于我人族来说,不是好事。”
李沛掏了掏耳朵,讥讽道:“老道士,说话别这么大义凛然的,我不知道什么人和妖,我只知道,修行一事,各行其事,你修你的,我修我的,互不干扰。”
中年道士看着李沛,“她若证道青天,以后成了我人族之祸,你担得起这个责吗?”
“什么屁话?以后是什么意思?也就是说现在没有,以后有可能会,就要先杀人?你说话真是让人听着烦,我不爱听,也不愿意跟你讲这些屁话,要想进灵洲,先问问我的剑。”
“李沛,要为一个女子,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中年道士沉声开口。
“扯这些屁话做什么,什么男子女子,他娘的,就是条狗,今天老子也不让你杀。”
李沛嗤之以鼻。
中年道士皱眉道:“李沛,真要如此行事?”
“老子跟你说个卵!”
李沛话音未落,便已经拔剑出鞘。
一条璀璨剑光,瞬间撕开天幕。
递出这一剑的李沛很是得意,“啧啧,看看,这就是世间剑道第一人啊。”
只是这场大战只是打到一半,就有另外一人赶赴这边。
元益。
那位算术一道的祖师爷。
中年道士收手,悬停天边,“李沛,你自己再好好想想,非要为了这么个树妖,搭上自己的命?”
“去你娘的,你们两个老王八联手,不在各自道场,就觉得能赢我李沛?你们配吗?”
李沛不但不收手,更是主动将元益拉入战场,一人战两位青天,不让这两个家伙踏入灵洲一步。
这场大战,打得昏天黑地。
最后在灵洲那边异变生出,一场秋风席卷人间的时候,中年道士和元益这才对视一眼,沉默退走。
那位忘川之主,已经破境青天,速度比他们想得要快得多。
事已至此,再打下去,也没了意义。
受伤不轻的李沛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大骂道:“狗日的牛鼻子,老王八,再来啊,跑个什么劲!”
骂过之后,李沛掠入灵洲。
在忘川河畔,悄悄看着那个缓慢从一棵参天大树缓缓化作高大白衣女子的姑娘,李沛低声笑骂道:“笨娘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