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老骥伏枥(万字大章) (第2/2页)
南征之前随手将其收拾,也耗费不了多少时间。
“陇右、关内、河东三道,精骑足有万五之数,讨平区区党项,轻而易举,不必担心。”
刘继隆安抚着曹茂,同时也对如今可以轻易动用万余骑兵去讨平一方势力的情况生出感叹。
六年前的他,连一万骑兵都凑不齐。
六年之后,汉军之中骑兵已经不下四万,再过数年则恐怕还能翻一倍。
只是汉军还没有需要动用十万骑兵的对手,骑兵养起来可没有那么便宜。
寻常汉军步卒的军饷在十五贯,调离原籍则是二十贯,而马步兵则是二十二贯,骑兵则是二十五贯。
十万精骑,每年光军饷就得二百五十万贯,更别提照顾军马、乘马的马料和草束了。
杂七杂八算在一起,十万精骑起码要耗费三百多万贯,是如今朝廷近乎两成的财政。
正因如此,维持五万左右骑兵,基本就是刘继隆对于日后北疆的安排了,再多就养不起了。
如今火炮研制的进度越来越快,想来等到天下太平时,自己便可以跳过火门枪,直接研究火绳枪或燧发枪了。
如果能提前把火绳枪或燧发枪弄出来,四五十万军队绝对足够他开疆拓土,守土安民。
“北边有消息传来吗?”
想到日后的守土安民,刘继隆便自然而然想到了自古而今,悬挂在中原头顶的两漠之地。
按照原本的历史,黠戛斯本就是在最后的大汗死后开始内乱,继而造成两漠近百年的权力真空。
不过如今李克用在漠南搞风搞雨,谁也不知道这厮最后能闹出多大动静。
刘继隆虽然不把李克用放在眼里,但也不想坐视漠南出现敌人,随意入寇北疆。
唐代虽说修了不少边墙,但始终无法与长城比拟,刘继隆要想不被入寇,就只能不断向北修筑石堡,深入漠南,将日后的战场摆在漠南。
“黑车子部被李克用和奚结部击败,如今逃往了北边的俱伦泊(呼伦湖),李克用与奚结部共同瓜分了黑车子部的草场。”
“依臣所见,李克用兴许会在我军南征时,继续袭扰河套和代北,以此掳掠足够多的沙陀人和鞑靼人北上帮助他。”
曹茂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刘继隆听后则是沉吟片刻,随后才道;
“敕令安破胡,若李思恭就任丰州刺史,党项部迁徙河南,则令他筹备来年北征,不可能李克用及奚结部安定。”
“此外,令斛斯光操训兵马,伺机夺回营州。”
话音落下,刘继隆则回到了主位坐下,继而拿出了一本文册。
“这是此次讨平北方诸镇,论功行赏的名录,令人送往洛阳,起草圣旨吧。”
“是!”曹茂起身应下,继而亲自带着起居注郎写好的几份敕令走出了小院。
半刻钟后,数队快马疾驰离开河阴县,往洛阳、代北、幽州赶去。
不过两日时间,刘继隆的这份文册便送抵了洛阳。
“噼里啪啦……”
当庆贺新年的爆竹声齐齐作响,自河阴而来的快马也疾驰进入洛阳城内。
乾符三年的洛阳相比较几个月前,似乎更显几分富庶。
正月的薄雪覆盖了整个洛阳,若在以往的冬季,伊水以南的平民区百姓,基本都是穿着塞入柳絮的麻衣。
时至如今,哪怕是这些普通的百姓,却也能穿上一身价值三百枚钱的羊毛褐,可见刘继隆以工代赈的政令,利惠了多少平头百姓。
只是人始终是不知足的,昨日身穿柳絮麻衣时,便期盼穿上羊毛褐。
待到今日穿上羊毛褐时,便期待明日能穿上羊绒袄,后日能穿上鹅绒袍了。
“今年这天倒是比去年冷了些。”
南衙政事堂内,高进达呼出一口雾气,伸出有些僵硬的手在铜炉边上放了几个呼吸后再收回。
前来处理政务的陆龟蒙见状,不由得看向政事堂内官吏:“为何不为火墙多放柴火?”
“已经放到最多了……”
两名郎中开口回复,高进达则是摇摇头道;“这政务堂太大,火墙还是不行,明年开春后让人弄个火炕便好了。”
在他这么说后,陆龟蒙便不好再说什么,而此时堂外也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高进达抬头看去,但见张延晖拿着几份敕令与文册前来,连忙起身迎接。
“高相,这是殿下前日发出的敕令。”
张延晖呈上敕令,高进达则是接过后再重新坐下,仔细翻阅起来。
一刻钟后,高进达这才舒缓了口气,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只觉得有些模糊。
“殿下准备先对北边用兵,但好在规模倒也不算大,主要是将河南地的党项诸部迁徙打散到河南,授予他们头人及其子嗣官职来安置。”
“若是他们不愿意,恐怕会发三道骑兵围剿,需得动用数万民夫协助才行。”
“此外,这文册是讨平诸镇后论功行赏的册封文册,只是苦了张郎君了。”
高进达高兴笑着抚须看向张延晖,陆龟蒙也好奇看向他。
张延晖则是有些迷糊,毕竟他没敢私下翻看敕令和文册,只能询问道:“敢问高相,下官是得了什么官职?”
高进达见状笑着翻开文册,找到张延晖那页后说道:“以朝议大夫、太子中舍人张延晖仕蔡州刺史。”
“蔡州?”陆龟蒙愣了下,随后才反应过来高进达为什么说苦了张延晖了。
蔡州曾经也是河南道大州,可经过秦宗权的祸害后,蔡州人口仅存不到三万。
如今虽说恢复了数年太平,人口却依旧不过七万余口,降级成了下州。
若是放在平常,这倒也没有什么,但如今朝廷南征在即,蔡州也是战争前线。
刘继隆此举,显然是准备让张延晖去好好治理蔡州,保障从蔡州经过的军队军需,以此来磨砺他。
要知道,张延晖如今不过十七,却已经成了正四品下的蔡州刺史。
哪怕日后刘继隆不再拔擢,张延晖也能在四十岁前,轻松执宰南衙。
这种待遇,不免让陆龟蒙及政事堂内许多官员露出羡慕之色。
哪怕众人知道张延晖此行并不轻松,却依旧羡慕,毕竟能得到回报的苦累,并不值得害怕。
“下官明悟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如今的张延晖经过刘继隆、高进达等人的熏陶,早已非三年前那个“吴下阿蒙”。
刘继隆对他的栽培,他自然是清楚的,心中更是崇拜且感激。
“你不日便要前往蔡州,便放你一旬休假,回去好好休息准备吧。”
高进达的声音将张延晖拉回现实,张延晖反应过来后,连忙对高进达作揖:“多谢高相。”
“下去吧。”高进达笑呵呵的示意张延晖退下,末了不忘道:“回去后记得代老夫向敦煌王问好。”
“下官告退。”张延晖还没有从消息中走出,便晕乎乎的离开了政事堂。
瞧着他离去,高进达则是笑着继续低下头,继而缓缓收起笑容。
陆龟蒙见他脸色变幻,不由道:“高相,可是有何不妥?”
“嗯……”高进达点了点头,伸出手将册封文册拿起来后叹气道:
“殿下此次拔擢了不少后进的将领,恐怕会引起不少人的不满。”
陆龟蒙闻言骤然闭上嘴,堂内其他官吏也尽皆如此。
毕竟能让高进达如此头疼的,也只有陇右的那群人了。
这些日子,洛阳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可私底下官员们的矛盾却不少。
几日前,甚至有陇右出身的官员和关东的官员大打出手。
这个时代的官员可都是能掌握君子六艺的存在,双方出手的后果便是两人尽皆负伤,一个需要卧床半月,另一个需要卧床两个月。
若非高进达出现及时,恐怕最后甚至会从两个人的争斗,变成两派官员的群架。
官员亲自动手互殴,何其可笑的场景,却实实在在发生在了南衙诸衙门中,可见洛阳城内派系矛盾有多激烈。
这还是刘继隆不在洛阳,若是刘继隆在洛阳,陇右和关西其余诸道的官员估计气焰更盛。
“孤阳不长,孤阴不生,殿下自有其道理。”
陆龟蒙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么句话,高进达听后摇了摇头,苦笑几声后才道:
“近来老夫双眼模糊,恐怕用不了几年便要失明了。”
“这南衙的差事,老夫恐怕也操持不了几年了,只希望在失明前能看到殿下更进一步吧。”
高进达叹了口气,陆龟蒙则是张了张嘴。
尽管他觉得高进达的能力并不出众,但高进达最大的魅力并非是这点,而是对于所有官员都一视同仁。
在这点上,譬如崔恕、韩正可、陈瑛等人都做不到,而李商隐又不愿意称相,因此便是陆龟蒙在听到高进达如此说后,也不免担忧起了日后的朝堂。
“好了,你退下吧。”
高进达似乎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多了,摆摆手示意陆龟蒙退下。
“下官告退……”
陆龟蒙见状躬身行礼,恭敬后退离开了政事堂,而高进达则是耗费半个时辰将文册内容写入奏表之中,带着奏表前去宫廷并找到了身为皇帝的李佾。
自从发生过韦昭度的那件事情后,李佾是洛阳城也不敢出了,只敢在宫廷玩闹,甚至还需要时刻小心四周的女官和奴婢。
高进达找上他时,他正在玄武城的花园里练习射箭,而练习的对象则是他令人从城外抓来的各种野鹿、野鸡。
“臣同平章事高进达,参见陛下……”
“高相请起,可是汉王有敕令传来?”
高进达躬身行礼作揖,正在射箭的李佾听到熟悉的声音,连忙丢下弓箭,笑呵呵上前将高进达搀扶起来。
他的这番姿态,着实不像一个帝王该有的姿态,但对于他来说,似乎只有这种姿态,才能让他感觉到安全。
“北方战事也平定近两个月了,如今新年开泰,倒是适合表功诸将。”
“这是汉王殿下令人送往南衙的奏表,请陛下过目……”
李佾可以说刘继隆派发敕令,但高进达却不能那么说,而是改称为奏表。
李佾也不在乎这些,只是拿起奏表,看也不看的就从身旁宦官手中接过朱笔圈红,写下“依奏”二字。
对于这些奏表,李佾向来是不看的,以此避免旁人以为他有什么别样的心思。
“高相还有事情吗?”
李佾批复过后,热切询问高进达,高进达则是恭敬作揖道:“近来同昌殿下奏表求见陛下,陛下以为如何?”
高进达既然开口,李佾自然知晓他的想法,无非就是表达一个态度,那就是刘继隆对他并无恶意。
“阿姐要来,朕自然是高兴的。”
李佾笑着回应,但高兴的并非是能见到李梅灵,而是高兴于刘继隆对他的态度。
自刘继隆止步河阴县后,他便有些忐忑,总觉得十分煎熬。
他现在最希望的就是群臣劝进刘继隆,然后刘继隆即位过后,给他一个痛快。
不管是要流放他,还是要杀了他,亦或者以二王三恪的待遇来安置他,只要是个结果就行。
等待结果的过程于他而言,无疑是最为煎熬的。
如今刘继隆表态,那就说明短期内他是安全的,也就不用如此煎熬了。
“高相,朕想要前往长安祭祀祖宗,朝廷是否还有钱粮能筹备前往?”
李佾得知刘继隆态度后,当即便提出了要前往长安的想法。
高进达听后微微皱眉,李佾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他倒也不准备做什么,只是觉得这洛阳着实压抑极了,且他提出前往北都、南都都不妥,唯有被刘继隆经营多年的长安似乎较为稳妥,故此才特意开口询问。
“此事,恐怕得容臣询问汉王殿下,才能给陛下答复。”
“自然、自然……”
见高进达如此,李佾便知道此事成了大半,继而松了口气。
“既是如此,那臣告退。”
“高相慢走。”
二人客套一番,随后便见高进达离开了玄武城,留下了心情大好的李佾继续射箭。
在高进达离开后不久,便有快马往河阴而去。
与此同时,得到休假的张延晖也返回了郡王府,见到了坐在中堂内养神的张议潮。
“二耶耶!”
见到张议潮,张延晖便直接称呼为耶耶,靠近后直接将自己刚刚所得所知的事情说了出来。
在他看来,自家耶耶如此人物,指点自己治理一个小小的蔡州,应该没有什么难度。
不曾想在他开口过后,张议潮却缓缓睁开眼睛,摇头道:“此事只有汝自己能帮汝自己。”
尽管此刻的他老态尽显,可眼神却依旧锐利。
若是不知他身体之人,恐怕还以为他在韬光养晦,身子依旧健朗。
事实上,张议潮在去年入夏时,便已经因为天气过于燥热而差点出事。
若非刘继隆昔年敕令,让朝廷每年都有给郡王府调冰的冰块来降温,张议潮恐怕都撑不过去年夏季。
如今的他虽然渐渐好转,但整个人的精神却大不如前,听觉也有些退化。
正因如此,张延晖还以为自家二耶耶又听错了,立马大声重复了一遍,结果张议潮却道:
“老夫还没有聋,此事只能由汝亲自操办。”
“额……”张延晖有几分尴尬,随后询问道:“某又该如何操办?”
“嗯、去蔡州前去河阴走一趟,谈谈你和郡主的婚事。”
张议潮才开口,张延晖便语塞了,他确实没想过他和刘继隆长女刘雉的婚事。
不是他看不上刘雉,只是因为刘雉确实太小了,如今不过七岁。
“牧之暂不想嫁女,却不是你不提的理由,知否?”
张议潮开口说着,同时伸出手中的木杖,敲了敲旁边的箱子。
“箱子里有汝阿耶派人送来的山丹茶叶,将此物作礼送去。”
“啊?”张延晖错愕,忍不住道:“耶耶,山丹的茶叶也不算是好茶,不如送您马厩中的两匹良马如何?”
“混厮……”张议潮虽然身体变差了,可脑子却十分清醒,用木杖轻轻碰了碰张延晖后,这才笑骂道:
“汝可知,山丹的茶树都是昔年牧之亲自带兵卒扩种的,茶叶好不好不重要,谁种出的才重要。”
“某却是不知。”张延晖有些尴尬,后知后觉才想起了自家老丈人曾经驻守山丹的事情了。
“什么时候去?”
“十日后便出发。”
张议潮开口询问,张延晖也恭恭敬敬的回答着。
得到答案,张议潮点了点头,摆摆手示意他离开。
只是等张延晖快要走出中堂的时候,张议潮却开口道:“当完差,早些回来!”
“诶!”张延晖不假思索的应下,随后走出了中堂,脚步声渐远。
可即便如此,堂内的张议潮却满脸笑容。
他所期待的不是张延晖日后的回归,而是张延晖回归代表的结果。
若张延晖重回洛阳,那就代表刘继隆收复南方,天下一统了。
“牧之啊、快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