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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3章 国祚将倾(万字大章)

  第443章 国祚将倾(万字大章) (第2/2页)
  
  几个领到布匹和粮食的孩童高高兴兴的谈笑着,哪怕衣衫破烂,此刻的他们却已经有了精神,不似此前那般萎靡。
  
  “还是汉王好啊……”
  
  瞧着这些孩子,附近领到东西的百姓都忍不住感叹起来,语气中隐隐带着哭腔。
  
  自大中群寇四起而来,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即便没有兵匪,平日里还有衙门前来勒索的胥吏。
  
  倘若交不出勒索的钱粮,动辄被扒倒屋舍,烧毁棚舍。
  
  如今走入汉军治下,明明朝廷称呼其为凶恶之叛佞,可这些人却真正让他们看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官,什么才是真正的吏。
  
  汉王好不好,朝廷说了不算,只有他们手中沉甸甸的布匹和粮食能说了算。
  
  反正在朝廷治理下的时候,他们并没有从朝廷那里得到什么,只有失去。
  
  “直娘贼的,汉王收留某,某日后定要好好种地,好好缴纳赋税来报答汉王!”
  
  “某也是!”
  
  “某也一样……”
  
  不过些许布匹和几千石粮食,刘继隆便收获了数万民心。
  
  不是他有多么英明神武,只是与此时的唐廷和诸镇节度使相比,他还算个人。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只因为在他给流民发布匹和粮食的时候,朝廷却在想着百姓手中的粮食。
  
  “唱……”
  
  “上千万岁寿……”
  
  洛阳乾元殿内,眼看群臣聚集起来,坐在金台上的李漼脸色晦暗,看上去很不健康。
  
  “陛下,今早贼军分兵攻打伊阙关,伊阙关告危,不得已抽调大谷关、轩辕关兵马。”
  
  朝会刚刚开始,作为枢密使的亓元实便主动开口,只因为伊阙关是杨玄冀在指挥防守。
  
  尽管杨玄冀败仗一堆,但他毕竟是北司的人,所以亓元实只能抽调大谷关和轩辕关的兵马去协防伊阙关。
  
  只是他话音说出后,殿上便议论声不断,逼得鸿胪寺卿只能唱声道:“静!!”
  
  殿上声音骤然消失,但对于亓元实擅自调动大谷关和轩辕关的兵马,殿上官员却都充斥着不满。
  
  哪怕是李漼,此刻也不免带着怨气道:“伊阙关有一万兵马,为何还要抽调大谷关和轩辕关的兵马?”
  
  “陛下,贼兵攻势凶猛,唯有抽调其他兵马,才能守住伊阙关!”
  
  亓元实拔高声音回应,这让李漼皱眉。
  
  北司的底子,早就被他摸清楚了,如今天下诸镇都知道北司是个什么德行,他也懒得为北司遮掩。
  
  宫中禁军,早就被他换成了东畿兵马,他也不担心北司谋害于他。
  
  亓元实应该清楚这些才对,为何今日会如此大脾气?
  
  李漼思索着,齐元简却站出来作揖道:“陛下,如今三关每日消耗粮食千余石,将兵又紧要肉食,而洛阳百姓囤积粮食,尽不售卖,即便朝廷有钱帛,也难以买到粮食。”
  
  “臣请陛下准许,敕令洛阳百姓不得私藏粮食,以此方能犒军……”
  
  齐元简的话,令庙堂上不少官员纷纷皱起眉头,只因为他们清楚,洛阳城内真正囤积粮食的人是谁。
  
  无他,正是这庙堂上的衮衮诸公。
  
  相比较洛阳二十余万百姓手里的粮食,藏在他们这些衮衮诸公手中的粮食才叫多。
  
  不过没有人敢于站出来揭发此事,而官军又确实需要粮食,所以他们都默认了从百姓手中抢粮这件事。
  
  李漼虽然不太清楚事情原委,但他也知道,想要守住洛阳,必须满足军队所需。
  
  因此面对齐元简的请命,他略微扫视殿上,不见有官员站出后,他便无奈点头道:“此事便由南衙操办吧。”
  
  “臣领旨……”南衙的官员们纷纷躬身行礼,亓元实与齐元简眼见事情倒向自己,当即退回了位置上。
  
  眼见他们退下,路岩这时站出来邀功道:“陛下,康敬辞所率兵马,如今已经抵达宋州,最迟十日便能抵达武牢关。”
  
  “好!”难得听到好消息,李漼不免精神了些。
  
  他本想看看还有没有好消息,只是令他失望的是,群臣在路岩结束话题后,尽皆选择了低下头颅。
  
  李漼看着他们无动于衷,当即便站了起来,而鸿胪寺卿也很有眼色的唱声道:“退……”
  
  “上千万岁寿!”
  
  群臣躬身唱礼,安静等待李漼离去后,这才依照班次退朝。
  
  随着他们退朝,洛阳城内的神策军和东畿兵马便开始了破门拆家,威逼利诱的从百姓手中抢夺起了粮食。
  
  一时间,洛阳城内破门、哭嚎声不断,一车车粮食被装运,而所谓的买粮则是不存在的。
  
  买粮的钱被将领收入了口袋,粮食则是被一车车运往了伊阙关。
  
  距离洛阳城不过二十余里的伊阙关,很快便见到了一车车粮食,以及一头头牛羊。
  
  “直娘贼的,嘴巴都快淡出个鸟了,且把牛羊宰了,犒与军中弟兄吃!”
  
  协助杨玄冀驻守伊阙关的李昌符走出城楼,看着运入关内的牛羊,骂骂咧咧的吩咐着。
  
  所谓的伊阙关被强攻,那已经是昨日的事情了。
  
  今日不知为何,城外的贼军十分安静,安静得让杨玄冀心里发毛。
  
  正因如此,他时不时看向关外,同时走向李昌符。
  
  因为他的不看路,所以他从后面撞向了李昌符,李昌符本来想骂,但看见来人是他,连忙赔笑道:“没有撞坏监军吧。”
  
  “李兵马使哪里的话……”杨玄冀也十分尴尬,于是询问道:
  
  “这城外贼军为何如此安静,莫不是在筹谋下一次攻城?”
  
  杨玄冀问的问题,李昌符也想知道,但他并未与黄巢打过几次交道,只能带着杨玄冀走到女墙背后,扶着女墙看向关外。
  
  但见伊阙关前的平川上,黄巢兵马扎营数里,旌旗飘飘,营内却不见喧嚣。
  
  李昌符不明白黄巢在搞什么鬼,但为了显摆自己,他还是假装明了道:“监军,这贼寇粮秣全靠抢掠,如今恐怕是没有粮秣了,故此才如此安静。”
  
  “我们只需坚守数日,便可见到他们因为无粮而转向他处劫掠而去。”
  
  “原来如此。”杨玄冀恍然大悟,虽然他名义上打过不少仗,但实际上都是杨公庆或杨复恭在打,而他只管撤退。
  
  事实证明他做得对,至少就眼下来说,杨公庆被汉军俘虏了,杨复恭也因为被俘过而不受信任,唯有他地位依旧稳固。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审视夺度,转进非凡的结果。
  
  只可惜伊阙关背后就是洛阳,这次他不能撤军,也不能转进了。
  
  想到这里,他不免看向了城外,似乎要通过目光,看到那自称“黄王”的黄巢在干嘛。
  
  在他远眺的同时,却不知道黄巢也在远眺伊阙关。
  
  “这伊阙关还真是坚固,若是强攻,恐怕得死不少人。”
  
  牙帐前,黄巢双手撑腰,远眺北方的伊阙关,感慨着伊阙的坚固。
  
  朱温、葛从周等人站在他身后,黄存则是站在他身旁。
  
  眼见黄巢开口,黄存也趁机禀报道:“叔父,林言他们的兵马已经撤到唐州了,最迟四日便能进入汝州地界。”
  
  “嗯!”黄巢颔首,接着看向身后的朱温、葛从周等人。
  
  “刘瞻那个老匹夫,还有杨复光那个阉宦,他们还不投降吗?”
  
  “回禀黄王。”朱温作揖道:“此二贼仍旧坚守城池,扬言誓死不降。”
  
  “誓死不降?”黄巢忍不住轻笑,表情露出几分不屑。
  
  “等吾攻破了洛阳,吾倒想知道他们是降还是不降……”
  
  他此刻信心满满,哪怕他知道康承训在赶往洛阳,他却依旧毫不慌乱。
  
  自从他击败过康承训,他便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了,哪怕康承训继续率领四万兵马驰援洛阳,但只要他等到林言带来的兵马,他手上就有六万兵马和十万民勇,根本不用担心康承训那区区三万人。
  
  如今的他,唯有担心不断偷袭他后方的高骈,以及至今都没有动静的刘继隆。
  
  想到这里,黄巢对朱温、葛从周二人开口道:“你们如何看待汉军?”
  
  “汉军?”朱温皱眉,葛从周则是下意识看向朱温。
  
  “没错,你们如何看待汉军和刘继隆。”
  
  黄巢走入牙帐,几人跟随他脚步走入其中,在他坐下后纷纷坐下。
  
  朱温沉吟许久,随即开口道:“刘继隆自然是英雄人物,但他出兵犹豫,此时得知黄王您兵临洛阳,恐怕悔恨不已。”
  
  黄巢闻言颔首,接着看向葛从周,却见他也说道:“末将对刘继隆,亦是如此看法,至于汉军如何,想来能几次击败官军十余万众,定是强敌。”
  
  眼见自己麾下两位良将都这么说,黄巢略微安心,同时对二人询问道:
  
  “汝二人以为,吾若是攻入洛阳,之后应该如何?”
  
  “自然是称帝!”二人不假思索的回答,令黄巢十分满意。
  
  在他看来,只要他称帝,届时那些节度使必然会先后投降,而自己只需要先假意答应下来,然后再积蓄力量对付刘继隆便可。
  
  不过他还是担心,毕竟刘继隆比他早拿下关中一年,虽说听闻关中也遭遇蝗灾,但若是刘继隆出兵来攻,他能否守住?
  
  这么想着,黄巢继续询问二人道:“若是刘继隆举兵十余万来攻,我军能守住洛阳吗?”
  
  “这……”朱温也葛从周迟疑了。
  
  他们虽然几次击败唐军,可刘继隆击败的唐军更多。
  
  可以说,如果不是刘继隆吸引了大量唐军,歼灭了近二十万唐军主力,他们也不可能那么轻易的攻入河淮。
  
  要知道河淮放在此前,可是把他们围剿得抱头鼠窜,如今却犹入无人之境般。
  
  刘继隆能歼灭二十万唐军主力,单这点来说,他们便远远不如。
  
  若是刘继隆真的举大军来攻,他们还不觉得自己能抵挡得住。
  
  “黄王,我军只有兵马六万,若是刘继隆出兵五万来攻,我军定然能将其击退,但若是超过五万,那……”
  
  朱温虽然尽力往大了说,但他还是不敢说的太大,毕竟没和汉军交过手,而且刘继隆名气大的惊人,他也不敢自比刘继隆。
  
  “无妨,说吧。”
  
  黄巢露出笑脸,示意他们大胆的说。
  
  朱温还是犹豫,倒是葛从周见朱温犹豫,担心他说了后被责罚,所以主动开口,为他分担道:
  
  “黄王,若是刘继隆出兵超过五万,我军恐怕不敌。”
  
  “且听闻刘继隆多马军,而我军身后便是一马平川的河淮,届时若是无法在河洛挡住其兵锋,便要溃往淮南而去了。”
  
  葛从周说的不错,河陇大马是出了名的,刘继隆又连连挫败王式、郑畋、高骈等人,麾下必然兵强马壮。
  
  若是没有关隘和地势阻挡,战场推到河淮的话,他们更难击败刘继隆了。
  
  黄巢闻言脸色微变,但他早就预料到了,故此他虽然脸色不好看,但心底却有了准备。
  
  攻入洛阳是扬名,击败刘继隆才是立万。
  
  不过黄巢虽然膨胀,却没有膨胀到觉得自己现在能击败刘继隆。
  
  在他看来,想要击败刘继隆,起码要编练十万天平忠孝军、忠义军这样的兵马才行。
  
  想要编练这样的兵马,他必须将淮南道牢牢掌控在手中,再趁机夺取江南才行。
  
  只要夺取淮南道和江南,自己完全可以向刘继隆暂时服软,随后挑拨刘继隆和河东、河北藩镇的关系,趁他们打的死去活来时,暗自在江南发展。
  
  等到他们快要决出胜负时,自己再出击偷袭刘继隆,夺鼎中原!
  
  思绪落下,黄巢只觉得此计可行,故此看向葛从周道:
  
  “待攻破洛阳,葛郎你亲率三千天平忠孝军南下申州,在申、光二州募兵二万,编入天平忠孝军内。”
  
  “末将领命!”葛从周不假思索应下,接着又询问道:
  
  “黄王,末将若是去了申州,万一汉军攻来……”
  
  “无碍,吾自有办法。”黄巢示意其不用担心,但心底也闪过些许高兴。
  
  葛从周这么关心自己安危,说明他对自己还是忠心的。
  
  若是骗不了刘继隆,届时撤回申州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至于刘继隆是否会打到申州,他则是并不担心。
  
  山南东道几乎被打成了白地,百姓四散逃亡,刘继隆若是出兵申州,怕是连民夫都凑不齐。
  
  从关中到申州,八九百里路程,还都是陆路,刘继隆能出动的兵马也十分有限,定然不是自己麾下兵马的对手。
  
  不过在此之前,自己还是得好好安排才行。
  
  黄巢看向黄存,询问道:“快马派往湖南了吗?”
  
  黄存闻言,脸上浮现错愕,毕竟他没想到自家叔父会当着葛从周和朱温的面询问这件事。
  
  要知道后方不稳,这是兵家大忌,若是让将领知道,不免动摇军心。
  
  “哑巴了?”黄巢催促他,黄存见状也只能老实说道:“已经派出三日了。”
  
  “嗯……”黄巢颔首,接着看向朱温与葛从周,与二人说道:
  
  “高骈此僚,趁我军攻打洛阳,联合世家豪强作乱湖南,如今岭东恐怕已经不保,湖南丢失,也不过只是这几个月的事情。”
  
  “吾已经派快马,令尚让率兵攻入江南西道,趁势夺取江南东西两道。”
  
  朱温与葛从周听后倒是没有错愕,毕竟二人早就猜到了官军会偷袭后方,只是没想到后方丢失的那么快。
  
  如今黄巢将此事说出,显然是信任他们,所以他们连忙作揖:“黄王高明!”
  
  “若是能夺得江南东西两道,即可编练十万兵马。”
  
  “即便刘继隆如何强势,也不会是我军敌手!”
  
  “黄王英明!”
  
  朱温与葛从周不断拍着马屁,黄巢满意颔首道:“事情是否能成,还得等等才能知晓。”
  
  “若是无法攻入洛阳,即便占据江南,我军也毫无名义可言。”
  
  “汝二人且下去休息吧,几日后还需要你们大展威风,才可使吾获得名义。”
  
  “末将告退……”
  
  朱温与葛从周起身作揖,接着退出了牙帐。
  
  在二人退出同时,黄存看向黄巢:“叔父,为何将此事告诉他们?”
  
  “不告诉他们,告诉谁?”黄巢反问黄存,随即抚须道:
  
  “吾观葛从周、朱温二人忠心耿耿,日后必然是吾之臂膀,也是汝之臂膀。”
  
  “汝莫要轻视了他们,他们才是我黄氏能否扬名立万的关键。”
  
  黄存有些不服,但在黄巢那具有威慑的眼神下,他还是点了点头。
  
  倒是在他点头的同时,已经退出牙帐,返回朱温牙帐的朱温二人才刚刚坐下,葛从周便开口道:
  
  “黄王让我战后去申州,届时你我兄弟恐怕要分离了。”
  
  朱温不以为意,笑呵呵拿起自己偷藏起来的酒,展示给葛从周:“看看!”
  
  “你这混厮!”葛从周又气又笑,他明明记得这厮已经骗自己说喝完了,结果还有。
  
  “某若早些说,这酒早就进了汝腹中,哪有这般时刻美妙。”
  
  朱温打趣着,同时为葛从周摆碗斟酒,笑呵呵举杯道:“敬你我前程!”
  
  葛从周笑着没说,但依旧与他碰了碗,随后一饮而尽。
  
  待酒水下腹,葛从周这才擦嘴道:“黄王如此对待你我,你我定要报答他。”
  
  葛从周本以为会从朱温脸上看到赞许,不曾想朱温嘴角向下,冷着脸说道:“某可不觉得黄王对待你我不错。”
  
  “你、这……”葛从周愣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
  
  朱温见他错愕,冷着脸说道:“莫不是忘记了黄王歌舞酒肉时,你我与弟兄们只能吃水食粥?”
  
  “这……”葛从周不知道该说什么,朱温也开口道:
  
  “古往今来,如他这般起于微末者,多是鸟兔死,走狗烹的手段。”
  
  “你我虽在他手下做事,却也需小心谨慎,保全自己为主。”
  
  朱温这话让葛从周无法反驳,古往今来起于微末的草莽和庶族,确实手段狠辣。
  
  “你自己想想吧。”朱温伸出手拍了拍葛从周的肩,见他沉默,朱温自己走到卧榻躺了下来。
  
  葛从周见他躺下,错愕举起碗道:“还有酒,你不喝了?”
  
  朱温背对着他,摆摆手,什么都没说。
  
  葛从周见状,阴阳怪气道:“你不喝我喝……”
  
  他虽然阴阳怪气,但却只是老老实实的喝酒,喝完之后便在牙帐内躺下休息了。
  
  不多时,他的鼾声响起,而朱温却根本没睡,侧目看向他。
  
  半个时辰后,察觉他不似伪装后,朱温这才安心的躺了下来。
  
  即便如此,他双目也是看向了帐顶,眼底闪烁着野心。
  
  “刘继隆、黄巢都能做的事情,凭什么他朱温不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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