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隐患 (第2/2页)
“没有。”癞子摇摇头说,“但你们之所以大惊小怪,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对江家抱有期望,总觉得江家不会亏待咱们,有了期望,就容易失望,我现在对江家没有任何盼头,所以不论他们干什么,我都不意外。”
“赖哥,你是看开了呀!”
“我是看透了,江家骨子里就没瞧得起咱们。这样也好,以后就磨洋工呗,反正我是不打算再给江家卖命了。”
“那三哥呢?”众人追问,眼里暗暗含着质询的意味。
癞子没有立刻回答,目光扫过人群,忽地笑了笑,却说:“三哥是例外,毕竟他对咱们有恩嘛!”
众人纷纷点头,并在心里将西风和江家划清了界限。
癞子忽然提议道:“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走吧,进城去找几个娘们儿乐呵乐呵!”
一提女人,哥几个立马精神了,眉开眼笑地说:“好啊,那咱们还是老规矩,先去饺子馆,再去十间房?”
癞子摆摆手说:“别去十间房了,那的娘们儿比老太太的棉裤腰还松,咱们去租界快活快活!”
众人略显踌躇,掂量着手里的赏银,说:“咱这些钱也不算多,眼瞅着快过年了,要不就别整那么奢侈了吧?”
癞子大手一挥,却说:“没事儿,我请你们!”
“真的假的?”
“我蒙你们干啥,就当是我犒劳犒劳各位,咱大伙儿也找个机会交交心!”
有人埋单,不愁没人应景。
癞子既然愿意自掏腰包,弟兄们自然没有推辞的道理,当下便欢欢喜喜地朝省城走去。
由打沈水北岸进城,距离并不算远,可要再从城里前往租界,走着走着,天色便已渐渐擦黑了。
众人顶着寒风,身体冻得硬邦邦的,但却架不住心里暖和,脚下更是健步如飞,好似鸟儿还巢一般,急不可耐。
途中难免闲话解闷儿,聊的都是汤文彪,说这小子得了天大的便宜,老窦跟江家造反,落得个死无全尸,汤文彪倒好,直接从二柜变成了大柜,顺手接管了南城那块地盘儿。
说着说着,又不禁感慨:果然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闲着没事儿闹一闹,钱和地位都有了,上哪说理去?
癞子却没有抱怨,冷不防突然来了一句,问:“你们说,如果汤文彪知道江家准备找他秋后算账,那他还会投降么?”
众人一愣,猛然间停下脚步,战战兢兢地反问道:“赖哥,你这话的意思是……”
癞子摆了摆手,笑着说:“没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都别停下呀,眼瞅着快到地方了,咱们边喝边聊!”
大家互相看了看,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立时警觉起来,再迈开脚步时,便忍不住瞻前顾后,心里忍不住打鼓,总觉得四周好像有什么人盯着自己。
好巧不巧,这时正途径一条小吃街。
路边有个卖麻花的摊子,摊前站着一人,这人大概是有点怕冷,浑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三层棉衣自不必说,头上戴着一顶鼠皮棉帽,围脖缠得密不透风,整张脸都被遮住了,只留下一条小拇指宽的缝隙,用来看路。
这一身穿着打扮,在奉天本不算稀奇。
可怪就怪在,这人一见癞子靠近,竟连麻花都顾不上了,立马拔腿就走,引得摊主连忙大喊:“喂,你东西还没拿呢!”
癞子等人觉出异样,即刻上前追捕,厉声喝道:“喂,你给我站住!”
那人不听,反倒是由走转跑,急忙闪身钻进了路边拐角。
癞子这下总算确认,对方躲的就是自己,于是连忙叫人猛追过去。
那人脚下不利索,还没等跑出去多远,就被靠扇帮从身后擒住,并将其死死怼到墙边。
癞子紧随其后,一边拽下那人的围脖,一边骂骂咧咧地质问道:“老子刚才叫你呢,你他妈的没听见啊?”
围脖一扯,那人终于露出真容,竟哆哩哆嗦地央求道:“好汉……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癞子皱了皱眉,凑到近前,仔细打量几眼,不由得倍感诧异,忙说:“嘿,你不是那个算命的老头么,你叫什么来着?”
原来是曾在江家砂石厂给他测字算命的寿蕴章。
老哥竟然没跑——也不是没跑,而是没处可跑。
寿蕴章毕竟岁数大了,四十好几,又赶上深冬腊月,根本就不知道该往哪跑。
而且,他本就是个翻垛的,金点算命,耍嘴皮子还行,身上却没有哨子李和钻天鹰的把式,既不敢冒然前往火车站,又担心关外民风彪悍,若是半道碰见几个强人,保不齐再把他给攮了,恐怕死得更惨,于是就想在城里观望观望,猫冬等着开春,天气暖和了,再想跑路的事儿。
寿蕴章见到癞子,误以为是江家派来追杀他的人,当即跪地求饶:“好汉,好汉您高抬贵手,饶我一命吧!”
癞子颇有些不解,皱眉反问道:“我杀你干什么?”
“啊?”寿蕴章也愣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呃……这个,这个……我不是那意思!”
这时候,癞子终于反应过来,笑着问:“寿先生,你该不会是秦怀猛的人吧?”
“不是!秦怀猛是谁?我听都没听说过!”
“哼,别装了!”
癞子扯住寿蕴章的衣领,将其拽起来,问:“你要不是秦怀猛的人,你看见我跑什么,喊什么饶命啊?”
“我……我刚才喊错了!”寿蕴章嘴上这么说,自己却也觉得太过荒谬。
癞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忽然说:“放心,我跟你没仇,杀了你,对我也没什么好处。”
“没仇?”寿蕴章难以置信,“好汉,都这种时候了,您别跟我开玩笑了。”
“谁跟你开玩笑了?”癞子笑着说,“你给秦家效力,我给江家效力,秦家和江家有仇,跟我又没关系!”
“那对,那对!大家都是各为其主,实在犯不上赶尽杀绝呀!”
“我也这么觉得,而且现在已经不打了,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汤文彪都开始接管老窦的地盘儿了。”
“是么?”
“不信你可以去城里看看。”
寿蕴章将信将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租界里更安全,便摆了摆手,勉强笑道:“不、不用了。”
癞子沉吟半晌儿,脑海里猛然灵光一现,却问:“现在秦怀猛死了,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啊?”
“我……我寻思着回老家,找点活儿干。”
“那不是白瞎了么!”
癞子松开手,替寿蕴章展平衣襟,后退两步,藏在拐角的阴影里,忽然提议道:“寿先生,实不相瞒,哥几个过去都是小叫花子,没上过学,也不会算账,你是个识文断字的人,你要是愿意的话,就过来给我当个军师,你看怎么样?”
寿蕴章咽了口唾沫,知道自己不能回绝,便问:“好汉,我早就看出你是个人物了,有心跟着你混,可我就怕……就怕江家不答应呀!”
癞子却冷笑道:“汤文彪都能活下来,你凭什么不能活下来?再者说,你手上又没沾血,我看你藏得挺深的,江家有很多人知道你给秦怀猛做事吗?”
说着,忽又转身朝巷子外头走去,边走边说:“奉天这么大,想藏一个人还不容易?哥几个要去喝酒,你要愿意的话,就跟着一起过来吧!”